李楹將竹笛拋給崔珣,笑吟吟道:「崔少卿,會吹笛子吧?」
崔珣頷首,李楹道:「《水調曲》,會麼?」
崔珣莞爾一笑,他拿起竹笛,置於唇邊,悠揚笛聲隨之響起,他雖然重病纏身,身體虛軟無力,手指也不如往常靈活,但居然一個音律都沒有錯,李楹聽的聚精會神,笛聲如清泉般汨汨流淌,雨聲叮咚落入烏篷船頂,仿佛在為笛聲伴奏,兩個聲音交織在一起,分外和諧動聽,李楹托著腮聽著,船艙外,則是江畔漁火,群峰倒影,此時此刻,李楹只覺所有的煩惱似乎都被洗滌乾淨,心中只有這一幕夜船吹笛雨蕭蕭。
一曲《水調曲》吹罷,李楹也有些技癢,她拿過竹笛,笑道:「我雖會吹笛,但還是比較擅長瑤琴,等回了長安,再與你琴笛合鳴一曲。」
崔珣淺淺一笑,正想說什麼,忽然夜空一道驚雷響過,李楹嚇得手中竹笛都掉到了地上,崔珣怔了一怔,他微微攥緊手指,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般,才將李楹擁入懷中,雙手捂住她的耳朵,喃喃道:「明月珠,不要害怕。」
他知道她害怕雷聲,在他幫李楹徹夜查看宮中出入錄那次,也是打了很大的驚雷,李楹雖然嘴上沒說害怕,但明顯臉色都嚇白了,身體也一直在發抖,他因為對李楹有愧,所以沒有去朝會,而是留下來陪她,並遞上玉瑱讓她塞入耳中,這才讓她安然度過了那一晚。
如今這裡沒有玉瑱,而他即使仍舊自我厭棄到不敢褻瀆李楹,但也不願見她害怕,他主動擁著她,緊緊懷抱住她顫抖的身軀,略微冰涼的掌心捂住李楹的耳朵,將轟隆雷聲隔絕在外。
李楹頭埋在他胸膛處,他久病之下,胸膛並不像那些英武男子般寬厚,但卻格外可靠,心臟處滾燙,就如他寫的那一句「碧血丹心照汗青」一般,他總覺得只有他的五萬同僚配稱作碧血丹心,但他自己,何嘗又不是一腔碧血,一顆丹心?
李楹靜靜靠在他懷中,她只覺雷聲似乎越來越小,反而他心臟跳動的聲音格外清晰。
她身體也停止顫抖,耳邊他跟她一遍遍說著「我在這裡」,試圖掩蓋住那一聲聲驚雷,在他的一遍遍複述中,她心中最後一絲對雷聲的驚懼也終於蕩然無存,她伸出手,環住他的腰,低低說了句:「我知道,你在這裡。」
我也在這裡。
雷聲,沒響一會,也停了。
隨著雷聲的停止,崔珣也放開了李楹,此時此刻,他又回復到了那個不敢主動擁抱她的狀態,李楹不以為意,她為他攏了攏雪白狐裘,望著他的漆黑雙眸,笑道:「總有一日,你會有勇氣擁抱我,親吻我的。」
倒是又給郎君弄了個大紅臉。
而片刻歡愉,總是格外短暫,桂江的山水再美,也不是崔珣的歸宿,他終究還是要回到驛館,奔赴長安,繼續走他那段滿是荊棘的道路。
翌日一早,張弘毅就點齊了五百精兵,將沈闕從獄中押出,塞入囚車,送到桂州驛外。
崔珣扯下遮蓋囚車的黑布,正對上沈闕充滿恨意的眼神,時隔數月不見,當初那個長安城飛揚跋扈的俊美中郎將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鐐銬、形容消瘦的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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