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長安城,滿城風雨。
金吾衛傾巢出動,將貼在要道上的所有證詞都全數撕毀,但是消息早就不脛而走,傳遍了所有大街小巷,再怎麼堵也無法堵得住。
隆興帝是暴跳如雷,令人火速去查,看看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長安城傳謠,左右金吾衛得令正欲下去,隆興帝忽想到什麼,喝道:「崔珣呢?今日朝會怎麼沒見他?」
「崔少卿告病了。」
「告病?」隆興帝冷笑:「只怕是不敢來吧。」
他厲聲道:「去,叫他過來,病死了也要給朕拖過來!」
左右金吾衛面面相覷,但仍然道:「諾。」
隆興帝暴怒之時,阿史那兀朵正在神龍殿外,她聽了一會,然後轉過身,道:「走吧。」
宮婢不解道:「惠妃不去面見聖人麼?」
阿史那兀朵搖了搖頭,她望了望陰雲密布的天空,用不標準的大周官話說了句:「要下雨了。」
她道:「回宮吧。」
說罷,她便坐上步輦,往自己寢宮方向而去,只是經過一個魚池的時候,她又讓步輦停下,下來觀賞池中金魚。
只是她說是賞魚,眼睛卻一直定定看著池中央的一株蓮花,紛繁細雨落了下來,宮婢撐起油傘,為阿史那兀朵擋住雨點,雨點越來越大,蓮花於風雨中不斷飄揚,但花瓣也同時被雨水洗刷的格外乾淨,阿史那兀朵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忽問宮婢道:「你說這一場雨下來,這蓮花是會更漂亮,還是會死掉?」
宮婢又不會未卜先知,哪裡能知道這株清弱蓮花是被風雨摧殘掉,還是會在雨後重獲新生,她只能道:「婢子不知。」
阿史那兀朵也沒追問,她只是看著被雨點打到折腰的蓮花,說了句:「這蓮花真漂亮,在它死之前,我想將它摘下來。」
宮婢馬上道:「婢子雨停之後便去摘。」
但阿史那兀朵只是搖頭拒絕:「不,我自己摘。」
大明宮的帝王極盡憤怒之時,阿蠻的住處,也迎來了一群人。
那是天威軍在長安的家眷。
這些家眷,有老有小,有婦有孺,但歷經六年風雨,家眷所剩之人已經不多了,阿蠻在教坊姐妹的攙扶下來到屋外,何十三首先從人群中走出,他拿著一張偷偷撕下的供詞,問阿蠻:「盛阿姊,我們知道你是沈闕的妾室,我們想問你,這上面寫的,是真的麼?」
阿蠻環顧著他們一張張比實際年齡更顯蒼老的面龐,這六年,他們背著敗軍家眷的惡名,受盡嘲笑和鄙夷,如曹五郎的母親,就是因為無法忍受屈辱而上吊自盡,餘下的這些人,一個個只能麻木悲哀地活著,但今日他們忽然知曉,原來他們的兒子、他們的兄弟、她們的丈夫,並不是敗軍之將,而是被人陷害,才異常慘烈地全軍覆沒,這讓他們怎能不恨?
阿蠻鼻子一酸,道:「這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沈闕在我面前親口所言,是千真萬確的。」
人群平靜了下,然後忽然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哭聲,他們在哭他們的骨肉,哭他們的兄長,哭她們的丈夫,以及,哭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