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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裕民面上毫無後悔神色:「你是知道為何的。」

「就為了從太后手中奪權?我不理解!」

「你有何不理解的?」盧裕民靜靜道:「一個女人,牝雞司晨,把持朝政,大殺先帝諸子,此等妖婦,人人得而誅之,豈能容她再禍害天下?」

「可是叔父,你認為的妖婦,卻愛才惜才,保全了你口中的『吾家千里駒』,你認為的牝雞司晨,把持朝政,卻是先帝臨終囑託,先帝那般英明的帝王,如若不想讓太后掌權,早就學漢武帝那般,殺母留子了,這朝政,是他願意給太后的啊!」

盧裕民望著盧淮年輕的臉龐,若換做平時,他少不得要教訓他幾句,但今日,他分外疲憊,什麼反駁都不願說了,他只淡淡道:「或許吧,但先帝有先帝的考量,而我,有我的考量,我不能忍受婦人竊權亂政,不能忍受天子形同傀儡,我是犧牲了五萬天威軍和六州百姓,可成大事者,本就應不拘小節,我盡到了一個人臣的本分,我無愧於先帝,無愧於大周,縱受千萬人唾罵,我盧裕民,不悔。」

盧淮垂首,他苦笑一聲:「我無法說服叔父,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述,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叔父。」

他抬眸,一字一句問道:「沈闕招認,聖人也知道叔父的圖謀,他說,聖人是共犯,我想問叔父,沈闕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盧裕民嗤了聲,他輕蔑道:「你信沈闕?沈闕是什麼東西?欺男霸女仗勢凌人的惡棍,若非他強暴了盛阿蠻,天威軍一案,也不會東窗事發,這樣無惡不作的人,他的話,你也信?他扯上聖人,無非是想讓所有人都不好過罷了!」

盧淮怔住,盧裕民卻慢慢開始激動起來:「沈闕這個惡棍,憑什麼扯上聖人?憑什麼說聖人是共犯?聖人是我盧裕民一手教出的學生,他自五歲起,我就教他孟子論語,教他禮記春秋,他的母親醉心權力,對他無暇看顧,是我教會他何為仁義禮智信,我教了他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不仁不義的事,他怎麼可能會勾結胡虜,放棄他的將士,讓出他的國土,拋棄他的百姓?我盧裕民教不出這樣的學生,這也絕不會是我盧裕民的學生!」

盧淮被盧裕民突如其來的激動嚇住,他開始為自己對隆興帝的懷疑感到羞慚,但他還想最後確認一下:「聖人,真的一點都不知曉麼?」

「不知。」盧裕民斬釘截鐵:「此事主謀是我,沈闕以送到突厥書信上的聖人行璽,就斷定聖人知曉,簡直可笑!聖人三歲喪父,陪伴他時間最長的不是太后,而是我,他對我言聽計從,曾說過視我為父,我能拿到他的行璽,有什麼可稀奇的?送給尼都可汗的書信是我寫的,行璽是我蓋的,就連逼郭勤威出兵那張敕旨,也是我所為,聖人對此全然不知,若你不信,大可以去問問沈闕,問問裴觀岳,商定計謀過程中,他們可見過一次聖人?一切都是我,是我借著帝師的身份,讓他們誤以為這是聖人的意思!至於聖人不願翻案,並不是因為他有參與此事,所以不願翻案,而是他想要維護他的老師,維護他視若父親的人!」

盧裕民機密盡吐,盧淮完全愣住,但盧裕民的口鼻,忽慢慢溢出鮮血,這是服毒的症狀。

盧淮大驚,連滾帶爬的膝行到盧裕民身側,抱住他的身子,他這才發覺,自己這個貴為宰輔的叔父,身軀居然如此瘦骨嶙峋,叔父一生都在為這個國家殫精竭慮,為了他心中的道而努力,以致於枯槁佝僂,兩袖清風,孑然一身,縱然他的道,實則是大錯特錯,但在這最後的時刻,他也仍然認為自己是在為國為民,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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