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去救魚扶危。
其實,她完全可以不管魚扶危,而是自己拿著佛頂舍利離開血盆苦界,走出生死道, 回到人間,這樣, 她就可以去救她的郎君了, 須知她的郎君危在旦夕,還不知道在受怎樣的折磨, 遲了,她可能就會永遠見不到他了。
可是, 她仍然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顧及自己性命, 就用盡全身力氣,爬出木橋,落入血池,去救一個要送她去枉死城的人。
這,便是李楹。
李楹落下血池的那一剎那,和魚扶危一樣,滾燙的池水頃刻將她全身包裹,痛之入骨,但與此同時,佛頂舍利迸發出耀眼白光,白光如同利刃一般,劈在正在撕咬魚扶危的鬼獸身上,鬼獸紛紛哀嚎掙扎,一個個調轉過頭,撲騰著往其餘地方逃去。
血池裡受罰的惡魂也都被佛光震懾,有的惡魂想讓佛頂舍利拯救,於是伸出白骨森森的手,去觸碰佛光,卻被佛光炙熱到手冒白煙,於是再無人敢靠近佛頂舍利,也無人敢靠近池中的李楹和魚扶危。
魚扶危已經陷入昏迷,李楹被滾沸池水灼傷,她傷上加傷,神智也陷入昏沉,徹底昏迷前,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拽住魚扶危的胳膊,將掌心的佛頂舍利塞入他的手中,然後,意識就開始模糊,緩緩閉上了雙眼。
血池之中,聖潔佛光自魚扶危的手中往四面八方涌去,如同從血池根底長出枝蔓,枝蔓最後化為一朵巨大的佛台蓮花,將李楹和魚扶危托舉出血池,護住二人不再受血池灼熱之痛。
木橋上的勾魂使者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他環顧四周,這動靜,馬上就會引來鬼吏,到時候,魚扶危和李楹,一個也逃不了。
他跺跺腳,咬牙頭也不回地跑了,血池地獄中,只剩下潔白無暇的佛台蓮花,以及環繞在蓮花旁邊,不敢接近的惡魂和鬼獸。
不出意外的話,血盆苦界的鬼吏很快就會循聲而來,將李楹和魚扶危抓走審問,但就在此時,一葉扁舟,從奈河,劃到了和奈河毗鄰的血池地獄之中。
戴著斗笠的擺渡人將扁舟撐到佛台蓮花旁,他收起竹篙,俯下身去,輕輕撫摸了下李楹的頭髮,他望著昏迷中的李楹慘白的神色,微微嘆了口氣,然後目光移向同樣昏迷的魚扶危,他神情複雜地搖了搖頭,喃喃道:「但願,你這次莫再辜負她。」
他直起身子,手上綠色鬼火升起,鬼火化成一團綠光,推著佛台蓮花,悠悠往血池外飄去。
含涼殿中,隆興帝枯坐在矮榻上,他細細撫摸著一副女子鎧甲,他雖是皇帝,但他有一個強勢的母親,他的母親戀權戀到他即使長大成人,也不願放手。
而他自小就知道,帝王之家,毫無骨肉親情可言,所以他每時每刻,都活在被廢的恐懼中,即使他的母親從未表現過這種意圖,但他還是恐懼。
在這種恐懼下,他憎惡母親為他選的所有妃嬪,她們雖然相貌美麗,性情柔順,知書達理,沒有半點可以挑剔的,但他就是憎惡,沒有其他原因,只因為,她們是母親選的。
後來,惠妃來了,這個草原女子和宮中妃嬪截然不同,她右臉被灼燒過,為了掩蓋疤痕,她在臉上紋了一朵灼灼蓮花,她性情自私殘忍,字也不認識幾個,對待他,也不像其他后妃一樣百依百順,反而從不討好,怎麼看,這都不是一個符合后妃標準的女人。
可他偏偏喜歡了她。
他對惠妃百般寵愛,就算明知道她心中有另一個男人,他還是寵愛她,甚至不顧她是個胡女,賜給她佩劍,讓她穿上鎧甲,隨侍身側,入睡的時候,只要有她提劍護在他身邊,他就能睡得格外心安。
但是,這個能讓他心安的女人,再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