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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淮緩緩道:「忠君事主這四個字,一直是叔父的為官準則,也是臣的為官準則,但是這段時日,臣一直在想,為人臣者,是應該忠君,是應該事主,可若君是錯的呢?主是錯的呢?那是否還應該忠君、事主?臣雖是大周的臣子,但也是一個人,那身為一個人,到底是應該忠於君,還是忠於理?」

他眼神堅定,想必已經有了答案了,珠簾後的太后只是沉默,盧淮側耳聽著殿外又響起的登聞鼓聲,說道:「叔父撫養臣長大,他的話,臣曾言聽計從,但這次,臣恐要忤逆了,臣作為一個人,要去追尋自己的理,或許這個過程,會讓臣失去性命,但臣,在所不惜。」

他的話,讓太后臉上划過一絲茫然,忠臣、百姓,她在為了她的愛子之心,與這些人為敵,她可還記得,曾幾何時,當她連一雙鞋都沒得穿的時候,當她仰頭望著巍峨莊嚴的大明宮的時候,她心中,曾閃現的那個大膽念頭:

我的夢想,真的只是做全天下最有權勢之人的妾室嗎?

我不能,讓大周的百姓,都有鞋穿嗎?

就算我是一個女人,難道就不能有這個想法嗎?

男人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

太后神情恍惚,盧淮又道:「臣不會為官,也不會再回大理寺,大理寺的刑具,不應該用來拷打一個赤子之心的人。」

他目光,透過搖曳的珠簾,希望太后的口中,為獄中

十指盡斷之人,爭得一句寬慈,但他等了很久,卻什麼話都沒等到,他心中終於徹底失望,於是跪下,重重叩了一首,然後從袖中拿出一個破損的牡丹五色錦荷囊:「臣要走了,前路漫漫,臣面前的,是一條必死之路,但臨死之前,想將此物呈給太后。」

內侍將荷囊遞給太后,太后甫一接過,忽然手指劇烈顫抖起來,她甚至不顧儀態,站起掀開珠簾,快步走到盧淮面前:「這荷囊,你哪裡來的?」

盧淮回道:「這是崔珣的貼身之物,他入獄時到了臣的手上,因為破損,臣本想拿去修補,但尋遍長安,都無人能補,最後在一個白頭宮女那裡,識得這乃是三十年前,永安公主的荷囊。」

荷囊破損處,還露出兩束被紅繩繫著的結髮。

盧淮靜靜道:「至於崔珣為何會有永安公主的荷囊,這臣不得而知,或許,太后可以去問崔珣,只是,若再由三司拷打下去,只怕崔珣,開不得口了。」

太后愣住,她定定看著荷囊中的結髮,幾乎是語無倫次的,厲聲吩咐內侍道:「傳令!讓三司停了刑罰!去問他!問他為何有這荷囊!」

只是太后派去的內侍,卻從崔珣口中問不出半句。

就連太后親自來,他也一言不發。

太后此生來過兩次大理寺,上一次,與這一次。上一次,是三年前親下大理寺獄,頂著所有人的壓力,將崔珣從獄中救出,這一次,她又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親自來到骯髒血腥的大理寺獄,攥緊手中荷囊,問囚室里的崔珣:「這荷囊,到底是哪來的?」

上一次,崔珣的求生欲望極其強烈,他知道太后是唯一能救他的人,所以他撐著傷痕累累的身子,爬到太后腳下,拽著她的裙擺,承諾願意做她手中的刀,哀求她將他救出大理寺獄,但這一次,他幾乎沒有什麼求生欲望,反而閉著眼睛,對太后的問話置若惘聞。

他是徹底對她失望了。

太后又問了遍:「崔珣,這荷囊,是哪來的?這裡面的青絲,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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