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允頭也不抬,嗓音冷淡:「人不能借。」
一樣的話,語氣卻沒有方才的斬釘截鐵,甚至留下了鬆口的餘地:大理寺卿不能外借,卻能帶著他去天牢。
說明此計有用。
謝祁苦澀地扯了下唇角,掩飾住眼神中的落寞,似是難以啟齒地剖白著往事,「我自幼體弱,原先以為是五歲年連續高熱毀了根底,這才無藥可醫。甘松香雖讓我遭了難,卻也勾纏出我體內從未被發現過的餘毒。劉太醫同我說,倘若能查出那幾味藥材,我體內毒素可解。倘若幸運,這副孱弱的身子或有治癒的可能。」
謝祁想到李德有舟車勞頓地趕來盛京,想到他說的那些勸慰自己的話,閉了下眼,難得帶了幾分真心道:「我想活下去,攝政王。」
毒素在他身上盤踞多年,未被大理寺卿的甘松香引出來前,他一直覺得,這條命委實沒有讓謝楊不得好死來得重要,畢竟與其追求那個渺茫不可見的希望,還不如思索怎麼讓謝楊的勢力一點點被蠶食來得實際。
這樣的想法在他的心裡根深蒂固,以至於,劉太醫說要從大理寺卿這裡找尋突破口的時候,他也下意識地在權衡利弊之後,選擇了對微不可察的希望視而不見。
但李德有說得對,他不該為了報仇,將自己賠進去。
否則假以時日,就算能讓謝楊不得好死,他因為謝楊的毒身故,也著實憋屈。
他可以死,但絕不能是因為謝楊下在他身上的毒。
江懷允寫字的手一頓,蘸墨飽滿的筆尖定在原地,洇出一團小小的黑色墨跡。
他雖沒有專注聽,可同在一室,謝祁的話還是或多或少的飄進他耳中。先前那些話一聽就是糊弄人的場面話,他壓根不信。
但最後這句「我想活下去」,說得情真意切,字字誠懇。
江懷允沒來由地想起自己重病纏身的那些年,他那時一心想要如常人一般活下去,可病情棘手,藥石難醫,連多活一日都是奢求,遑論痊癒?
他當時若能如謝祁一般幸運,哪怕是丁點的希望,也絕不會放手。
謝祁敏銳地察覺到江懷允的變化,知道他有所觸動,便點到為止,再不多言,只安靜地等待著江懷允的回答。
江懷允抬了抬手,續上方才寫了一半的字,淡聲道:「明日巳時,在刑部天牢等本王。」
謝祁面上佯裝的愁苦總算散去,鬆口氣,真誠道:「多謝攝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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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書房裡太暖和,一走進夜色里,謝祁不由自主地蹙了下眉。
直到回了寢居,燈燭燃起來,康安才借著燈光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小心翼翼地問了聲:「……王爺臉色瞧著不太好,可是攝政王不肯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