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祁甩開手,直起上半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禮部尚書。
周其撐著手臂,咳嗽幾聲,才啞著聲音輕諷道:「恭順王昔日與攝政王兩看相厭,今日卻如此為他考慮,真是世事無常……」
謝祁垂著眼,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指尖。
周其停頓片刻,終於眼含惡意地望向他:「可王爺身上的頑疾,只有老臣知曉底細。若是老臣命隕,王爺亦不能獨活。」
謝祁動作一頓,忽然短促地笑了聲。他冷不丁問道:「本王這條命就這麼值錢?」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周其下意識一怔。
謝祁由衷不解:「怎麼你們接二連三地拿本王這條命來當保命符?」
周其嘴唇翕動,卻啞然無言。
他當了謝楊十數年的心腹,自然知道平日裡溫和待人的恭順王遠沒有表面那麼無害。這些年來,明里暗裡,他單方面地和眼前這人交鋒不少,深知他的心智過人、殺伐果斷。
可這是第一次,他清晰直觀地感受到,眼前這人的狠辣果決,不僅對外,也對他自己。
明明年歲正茂,話里話外卻都明晃晃地流露著:他不在乎自己的命。
沉默半晌,周其聲音發緊,強裝鎮定地開口:「你不在乎,焉知旁人不在乎?」
「攝政王在意如何,不在意又如何?」謝祁睨著他,聲無波瀾道,「本王不會讓他清清白白的為政路留下任何污點。你若執意為之,不必他動手,本王親自結果了你。」
末了,謝祁道:「周大人與其浪費時間做無用功,不如趁著性命尚存,想想自己能招供的東西。興許還能博得一線生機。」
周其勉力維持的鎮定在這一瞬間轟然崩塌。他眼中蓄滿了驚慌,慌不擇路地向前膝行,連聲呼求:「王爺,王爺……」
謝祁置若罔聞,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將求救聲拋之腦後。
踏出監室,剛一轉身,謝祁腳步登時一滯。
三步開外的地方,江懷允長身玉立,不知在此站了多久。他上半身隱在燭光未照處,神情難辨。
刑部的天牢並不隔音,方才說話時,他又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江懷允所站的位置,正能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進來時,他將附近的獄卒都打發走,也吩咐了他們守著,不許旁人靠近。但沒想到百密一疏,獄卒攔得住旁人,卻攔不住攝政王。
謝祁的思緒飛快轉動,步履的停滯轉瞬即逝。他不動聲色地走上前去,笑著打招呼:「阿允。」
江懷允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片刻,率先轉身。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謝祁一邊揣摩著江懷允似乎並無異狀的神情,一邊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出天牢,縱馬回府。
雖已入夜,但月朗星稀,並不妨礙視物。
謝祁跟著他步入攝政王府,待繞過影壁,出聲喊住他:「阿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