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家族裡缺了個可以承歡膝下的孩子。」
「因為我最小,而且還在讀書暫時沒有工作,所以我是他們的最後一個選擇。」
「再加上他們一開始就希望我是個女孩兒,這個重擔好像理所應當地落到了我這裡,我成了幾個哥哥發展事業的墊腳石。」
「直到那天我才真的確定了,他們應該沒那麼愛我,我的出生僅僅只建立在了『養兒防老』這層意義之上。」
「阿樂,你知不知道,」他轉過頭,盯著蘇和額樂的眼睛,「自己的家人其實沒那麼愛你這件事,從你一點點地發覺、到確定、再到接受,這個過程是很難的。」
周安吉嘆了口氣,又輕又緩,像是把這些年的怨念都通通釋放了出來。
釋放出來,留在內蒙古的大草原上,以後都別再纏著他了。
過了一會兒又暗自垂眸:「從我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他們留在我身上的希望就落空了。直到我漸漸長大,他們又開始慢慢發覺,我身上的那一點價值好像還沒有被完全榨取乾淨,所以又開始對我抱有希望。」
「填高考志願那天就成了欲望的爆發時刻。」
「可是不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不該被這種荒唐的理由束縛住。」
「人生是自己的,對不對,阿樂?」
周安吉說著說著就垂下了頭,半晌也沒有再說話了。
講出自己的悲慘過往不是件這麼容易的事,他曾隱瞞了張守清,隱瞞了黃嘉穆,隱瞞了那幾個為數不多的,和他交集比較深的同窗好友。
可不知道為什麼到蘇和額樂這兒,他突然就不想瞞他了。
一股酸澀的暗流又不知不覺地攀爬上了鼻尖兒,周安吉吸了吸鼻子,想忍,但又沒忍住。
又過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其實可以不用在阿樂面前忍住不哭的。
反正他最狼狽的樣子都被阿樂見過了。
真的沒什麼好忍的了。
想到這裡,一股洶湧的淚水頓時就漫出了他低淺的眼眶。
他的眼睛現在澎湃得像一片被引力牽動的海。
在周安吉一直熱衷的天文學領域,太陽與月亮共同作用於地球的引潮力,似乎在此時也同樣作用於他眼睛裡這顆小小的星球。
蘇和額樂不太會安慰人。
一方面他對周安吉的好奇心在此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另一方面又因為對方的失落過往而籠罩於一層漠然而強大的悲傷中。
各種矛盾情緒相互交雜,像是顆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玻璃球,此時正把他與阿吉兩人嚴絲合縫地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