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蘇和額樂心知肚明該怎麼拿捏自己。
他反應了幾秒,在心裡再三權衡之後,決定給台階就下,接著伸出手握住了面前溫熱的手掌。
阿樂牽著他走到草原中央,避開了剛剛羊群集中活動的區域。
接著毫不猶豫地一咕嚕躺到了地上,把自己擺成個大字,手臂和腿還跟著到處擺動,摩挲著地表的草原。
於是在這天,周安吉看到了一個滿身都粘著雜草和泥土的蘇和額樂。
但阿樂平時明明很愛乾淨的。
周安吉見過無數次放羊歸來時的他,只有那種泥濘的下雨天,他的皮靴上才會粘上些泥土,但衣服總是乾乾淨淨的。
因此他心裡瞭然了,今天阿樂會這樣做,完全是為了逗自己開心。
他確實開心了,還忍不住笑出聲來:「真的能這樣做嗎?」
周安吉確定剛剛阿樂篤定的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
蘇和額樂躺在地上,點了點頭:「你知道嗎?那天在我額吉那裡,其實還有一個衣櫃我沒打開給你看,裡面裝的全是我小時候穿得破了洞的衣服,就是因為我小時候太調皮了」
「所以可以這樣的,阿吉,別怕。」
「反正你身上這套蒙古袍已經夠破了,我不介意它再破一點。」
於是周安吉嘗試著,像蘇和額樂一樣躺下來,又機械地學著對方的樣子擺了擺手臂和腿,有點不自在地享受。
但周安吉可以確定的是,躺在草原上之後,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青草味和泥土味就縈繞在自己鼻腔周圍,有幾棵茂盛的草從自己的耳邊和肩膀旁躥出來,癢絲絲的,晃晃悠悠的綠色遮住了一半的視線。
天空比他仰頭看時的天空更廣闊,而他背靠著的內蒙古高原也比他鏡頭裡的更遼遠。
周安吉緩緩閉上眼睛,隨意呼吸一口,滿都是自由的空氣。
正當周安吉在學著全力享受時,忽然,躺在身旁的蘇和額樂猛地翻了下身向他壓過來,將兩臂撐在周安吉的兩側,以一種俯視的姿態看著他。
阿樂身體遮住了半邊天,周安吉暫且收回了凝望著天穹的視線,落到了幾十公分距離遠的蘇和額樂臉上。
而這個距離仍在一點一點,慢慢地縮小。
周安吉心裡忽然生出一種被暴露於蒼涼的天光之下的隱秘快感,這使得他的視線始終游移於十幾公分遠的蘇和額樂,與幾十公里外的天空之間。
某種翱翔的黑色動物在遠處發出空曠的嘯叫。
這一聲像是喚醒了他一般,周安吉終於不再發愣了,他緩緩伸出手臂,穿過蘇和額樂的臂膀,徑直地指向了天空:
「阿樂,是鷹。」
「是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