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和你簽的是長約,我知道你為了來我這裡住家,推掉了很多熟客的小時工生意,現在臨時和你解約,害你要重新尋找下家,多出來的是我對你的補償,應該的。」
「這……哎,謝謝小江。」張阿姨愣愣看著手機,眼睛又開始紅了,「之前在你家做小時工,我覺得你特別好,又儒雅又溫和,從來不挑我的毛病,所以你說你爸媽要來,問我願不願意當住家保姆照顧他們,我沒怎麼多想就答應了,誰知道……」
眼見張阿姨的淚珠再次在眼眶中打轉,江遇不知該怎麼安慰,只得說:「是我考慮不周,實在對不起。」
張阿姨搖頭:「這怎麼能怪你。」都是那潑婦的錯,張阿姨想這麼說,但忍住了,無論如何,那畢竟是人家親媽。
送別張阿姨,江遇再次朝家的方向走。他抬頭看了眼墨黑色的夜空,只覺倦怠無比。單間到整租,畢業至今住了整整五年的地方,在這偌大首都唯一包容他全部的困頓與無力,給予他溫暖與安眠的「家」,此刻卻如豺狼猛獸,等待著撕扯下他所有文明的皮囊,吞沒他用全部努力換來的光鮮與體面。
但他必須面對,他甚至不應當有怨言,他應當更積極,更沉著地回應一切鑄就如今的他的過往。江遇加快了腳步。盆景的事還等著他處理。
在單元樓下碰到了準備上門的物業,江遇與他們同行,路上再次道歉。物業態度很好,只道能拿回來就行。這小區本也不算高檔,住戶多,人員構成複雜,管理起來並不容易,奇葩事兒物業早已司空見慣。
打開家門,江遇請物業幾人進屋,他們擺手拒絕,其中一小姑娘瑟縮著脖子,眼神偷朝屋內瞄,顯然對這家老太太的彪悍心有餘悸。
江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聽見開門聲便伸長脖子往玄關處望,見到走進來的兒子,正要說話,卻被江遇刻意的沉默與無視壓得張不開嘴。
江遇一眼便看見電視櫃旁那盆格格不入的小松盆景,他挽起襯衣袖子,彎腰一把將其抱起。還挺沉,江遇心想,不知道母親哪裡來的力氣。返回玄關,把盆景交還物業,江遇又一次道歉。
待他們走後,江遇關上門,把還放在鞋柜上的打包餐盒放進冰箱,這才來到客廳,看向一臉委屈的母親。
滿腹的道理與批評到嘴邊最終化成嘆息。60歲的人了,不是3歲小孩,觀念與性格早已根深蒂固,還能批評什麼,還能講得通什麼道理?
「以後不要把東西隨便往家裡搬。」她如果聽得進去,這一句也就夠了。
江母想再爭論兩句的,敞放在外頭的東西,那麼多盆,自己搬一盆回來有什麼問題?但她還是住了嘴,江遇的臉色不好看,她不敢惹。
不搬就不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