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聽他聲音還算鎮定,哎,他媽那個情況也拖那麼久了,多多少少都有心理準備。」趙子成道,「不過具體等他明天下午回來再當面問問吧,我的意思是,要真不太行了,咱們還是得去看看。」
蘭殊忽然覺得委屈,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我之前說幫忙的,他不同意。」
「嗐,」趙子成聞言卻不甚在意,「癌症治療到哪兒都大差不差,錦大醫院已經夠好的了,他自個兒也能使上勁,沒必要把老人折騰來折騰去,況且你還不知道他?這麼多年了哪件事他找我們幫過忙的?他不都是自己來?」
蘭殊沒吭聲。電話那頭有人遠遠地叫趙主任,趙子成答應了一聲,又朝蘭殊道:「我忙去了啊蘭蘭,你別瞎想啊,更別因為這點事兒跟他置氣……話說你倆這是吵架了?」
「吵啥,能有啥好吵的,」蘭殊不耐煩道,「忙你的吧。」
收起手機,蘭殊把再次凍僵的手揣進羽絨服厚實的口袋,黑色的阿斯頓馬丁停在他面前,司機王師傅下車連連道歉:「對不起啊少爺,進城那段發生了連環車禍,堵了大半小時,我來晚了。」
蘭殊搖頭:「沒事,我也沒等多久。」途觀送去保養,他索性沒開車,讓家裡人來接。
王師傅替蘭殊開關車門,車內暖氣開得很足,蘭殊緩了過來,他仰躺在厚實的皮質座椅里,伸直雙腿,腦子在氤氳的暖氣里有些轉不動。
「大少爺已經回家了,」王師傅開車很穩,「凌先生也在,福嬸讓李大廚置辦了一大桌好菜,就等您回去了……」
蘭殊笑著應和幾句,思緒卻沒有跟過去。王師傅適時地閉嘴,後排的小少爺已經閉上了眼睛。
蘭殊今天壓根不可能去給趙子成幫什麼忙,他和他爸說好了回老宅,他也知道趙子成沒什麼需要他幫的。他只是想了解江遇的近況。算一算,他們已經三個多月沒聯繫了——春節那群發的商務簡訊就免了吧。
他半抬眼皮看向車窗外,周五傍晚一如既往的擁堵,緩行的車流捺下疾馳的秉性,伴隨明滅的車燈一點一點向前挪,尾管噴出的熱流遭遇冷氣化作一團團的白霧,在車輪間連成一片。豪車與否,在這擠塞熙攘的車潮里分不出高低。
蘭殊毫不意外地再次聯想起江遇。蘭殊總是覺得江遇很厲害,做什麼都能成功,似乎努力對他而言也是輕而易舉便能辦到的事情,於是他所得到的一切也都仿佛輕而易舉起來。然而他究竟是如何在這冰涼而擁擠的首都孤獨地打拼了八年,如何毅然決然地將自己無數次投身到這川流不息里。他究竟付出了怎樣的努力怎樣的代價才終於擁有了如今這微末的回報。而他現在所擁有的就必然穩固必然亘古不變了嗎?凌風資本優化名單里一方方涼薄而板滯的宋體字仍印在蘭殊的腦中。
蘭殊收回視線,麻木地看向前方。他很想江遇,想見到他,想擁抱他,想對他說一聲「辛苦了」。
晚餐時蘭殊給爸爸和哥哥提到優化裁員的事情,凌風地產目前面臨困境,集團出面幫襯一把他以為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畢竟凌風航運去年淨利潤有1400多億,隨便漏一點給地產也足夠地產脫困了。然而不論爸爸還是哥哥竟都沒有點頭。
「凌風地產目前的現金流足夠支持日常經營,在建工程也能正常推進,優化是市場作用到企業的正常決策,沒什麼好奇怪的。」凌硯道,「不說我們,國有地產企業同樣在優化。」
凌峰站在大兒子這邊:「不單是凌風地產,集團和凌風航運也分別在AH股上市。給地產注資涉及關聯交易,集團的獨董很謹慎,不一定批,即便批了,被證監會問詢也是可預見的。尤其現在的房地產市場環境,行業下行,注資不論通過何種方式,無息還是有息,利息多少,各方的股東都不容易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