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卻道:「錢你不用擔心,姐,這些對我不算負擔。」他朝門內望去,電視劇已播到片尾,江母定定地看,神色漠然,「況且我們都知道,已經花銷不了多少了。」
江霞聞言沉默下去,半晌後嘆著氣,點了點頭。
於是第二天一早,江遇探望母親後便出發四處考察。錦市作為省會,私立醫院不少,專科的綜合的都有,重症患者護理與臨終關懷服務相對成熟的有幾家,江遇時間緊,趕在傍晚前都看了一遍,選定一家,溝通好明天派車派人來接。他回到錦大醫院,江霞正給母親準備晚餐,將燉好的豬牛肉和蔬菜一併用破壁機打成沫,方便一會兒直接入胃。江父也來了,在幫江母按摩大腿。
江母神色依舊懨懨,只看到江遇時短暫地明亮了。江遇坐過去陪母親說話,問她今天的感受,沒錯過江母幾不可見的點頭與搖頭。江遇低聲溫柔說起轉院的事情,江母沒有表態,她也很難明晰地表態了,於是一切都交給兒子。江父聞言還是有些擔憂費用:「你在北京工作不容易,我和你媽媽都知道的。錦醫條件已經夠好了,沒必要再花冤枉錢。」
江遇說:「不冤枉,媽舒服就值。」
江父便閉嘴了。
等江霞給母親「餵」完飯,江遇看了眼時間,準備動身去機場。明天周一,他一早有會,今晚得趕回去。轉院他已安排妥當,療養醫院的客戶經理很積極熱情,江霞帶著江母什麼都不用做,只管上車走就行。
江遇躬下身,替江母理了理耳邊的軟發,輕聲道:「媽,我走了,下周末再回來看你。」
江母把視線從電視劇里收回,她如今行動艱難,此刻卻偏用盡全力轉過頭,定定地凝望自己無比優秀無比孝順的兒子。她沒再點頭或搖頭,看不出灑脫或不舍,枯朽的臉麻木而僵硬,乾癟的唇翕張,半個音也吐不出來。
江遇按捺住胸腔爬蔓而起的悶痛,擠出尋常的笑:「你好好的。」
江霞拿上待洗的破壁機筒,又從床頭的小櫃裡取出洗滌劑,跟江遇一道離開病房。
江遇一路上又囑託起明天轉院的事情,江霞耐心聽著,應好,讓他放心。江遇點頭,沒法告訴江霞他自與母親告別那刻起便平白升起的空乏而強烈的不安。半年來每日每夜侍孝床前的江霞已盡心盡力,所承受的精神與肉體疲累也足夠沉重了。
「姐,你辛苦了。」江遇說。
江霞聽他這話聽得耳朵起繭,一如過去般回道:「你更辛苦。」
江霞把江遇送到電梯口,江遇回頭,看了眼灰白而深長的走廊,目光穿過往來的醫護病屬落到盡頭那道窄門前。他忽然很想再回去看母親一眼。但最終沒有這麼做。
看一眼又能如何呢?除了短暫地撫平心中綿延的不忍,他已無法再為母親做更多了。
開啟飛行模式前江遇給蘭殊發微信報備:【我登機了,預計10點半到】
想了想,又發去一條:【太晚了,不用來接我】。剛按下發送,聊天界面彈出白色對話框,
蘭殊:【我來接你!】
蘭殊:【……】
蘭殊:【哦】
蘭殊:【[可憐.gif]】
江遇忍不住勾起唇角,打字安撫:【機場打車很方便】
江遇:【我到家找你】
蘭殊:【好!】
蘭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