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對江霞總是帶著揮之不去的歉意,他有太多的對不起。兒時搶占了姐姐念書的名額,讀大學的學費用姐姐的嫁妝,工作後他久不歸鄉,又將父母盡托與已然為生活十分繁忙奔波的姐姐。還有母親,偏心得如此理直氣壯的母親,她每一次顯而易見的重男輕女,都是加在江遇心上的磚頭。
江霞明白江遇的意思,他沒法直說已故之人的不好,歉意里包含著本不應他承擔的愧疚。江霞輕嘆一聲,她拍了拍弟弟的背:「沒什麼的,弟弟,我已經過得很好了。」她的釋然不是偽裝,從她看著母親入土,接納她與世長辭的事實,過往的種種委屈,種種不甘便也隨她一併辭別了。
可她的好弟弟卻沒能想得開,於是江霞挽住江遇的上臂,一邊走,一邊說:「我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媽以前雖然也偏心,但她對我的態度還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最近幾年,她的脾氣才越來越差。」江遇低低應了一聲。
江霞繼續道:「其實媽對我的轉變,是從你在律所的工作走上正軌開始的,非要說個節點的話,那差不多就是從你給家裡打第一筆錢開始。」
江遇心頭一緊,當初他終於獨立辦案,收到第一筆大額的律師費是10萬,扣了稅到手7萬多,他當即給母親打去3萬,給姐姐打去3萬,他的想法很簡單,家人供養他成才,賺錢了理當回報,卻沒料到這6萬塊錢竟然加深了母親看待子女的落差。他急於開口解釋,卻被江霞捏了捏手臂打斷:「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比我能幹,賺得比我多,這在媽看來是天經地義的。」
「媽不待見我,煩我,不是嫌我賺得少,是她心中有愧。」
江遇怔愣,他側頭看向身旁的姐姐,江霞仍目視前方,表情平淡,她繼續說:「當年家裡窮,供不起兩個娃讀書,媽選了你,沒選我。她面上理直氣壯,心裡其實沒那麼過得去。」江霞笑,「你越來越出息,離我們越來越遠,錢越賺越多,媽心頭那根刺就越扎越深。」
江遇沒有反駁,只沉默地聽。
「媽是個絕對不吃虧的人,她越想啊,越覺得我怎麼可能不恨她,她斷了我的路,我怎麼可能不報復她?」江霞低眉笑了笑,「所以我不論怎麼對她好,她都覺得我虛偽,覺得我裝,覺得我一定在暗地裡給她使壞。」她輕嘆,「說到底,都是她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