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更明白,她唱的是引魂歌,引這位來自1937年的孤獨靈魂歸家。
面對這位曾經經歷過國土淪喪,同胞分離的故人。
面對那段屈辱悲愴的傷疤,溫顏輕輕唱起了《夢駝鈴》。
她的音色真的很糟糕,吐字不清,還走調。
可是她唱得很努力,真的很努力。
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墜落,她哽咽又艱難地唱著:
盼望踏上思念路飛縱千里山天邊歸雁披殘霞鄉關在何方風沙揮不去印在歷史的血痕風沙揮不去蒼白海棠血淚……
那聲音低吟淺唱,在深冷的墓室里迴旋,它很輕,輕得像生怕驚擾了回家的靈魂。
它同時又很重,重得把那段斑斑血跡的歷史重新撕開。
海棠泣血,夢回秦關。
方沛萍的呼吸逐漸微弱,心跳緩緩停止。
她在最後一刻,等到了那位送她回家的故人,在她五音不全的低吟哼唱聲中踏上了回家的路。
十九年的日思夜想,十九年的午夜夢回,十九年的春夏秋冬。
而今,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方小姐?」
溫顏怔怔地望著木板上沒有聲息的女郎,她猶豫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已經過身了。
胸腔被巨大的悲傷瀰漫,巨大的衝擊力給她帶來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溫顏再也忍不下了,手足無措地痛哭。
不管這個任務是真還是假,在這一刻,她被方沛萍的生平擊中靈魂,與她遺憾的一生產生強烈共振。
外頭的采青聽到她的哭聲,慌忙進來探情形。
只見溫顏跪在方沛萍的遺體旁,哭得像個無措的孩子。
采青驚慌不已,趕緊走到她身旁,著急道:「娘娘怎麼?娘娘怎麼了?」
溫顏淚涕橫流,泣不成聲道:「抱抱我,你快抱抱我。」
采青忙抱住她。
溫顏哭得不能自已。
采青不明所以輕拍她的背脊安慰。
溫顏死死地拽住她,她身上的溫暖令她激動的情緒稍稍得到安慰,仿佛重回人間。
恣意痛哭了許久,溫顏備受衝擊的情緒才得到宣洩。
等她能平靜下來面對方沛萍的離去後,沙啞道:「去打水來,找身乾淨的衣裳。」
采青不敢多問,忙下去命人打水找衣裳。
沒過多時,一盆乾淨的清水端了上來,還有一套亡者素衣。
溫顏遣退閒雜人,獨自替方沛萍擦洗身子,換上乾淨素衣。
她從未替身故的人穿過衣,手很笨,卻努力給骨瘦如柴的女人衣冠體面。
蓬亂的白髮被梳理得整齊,身上的髒污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方沛萍的指甲很長,溫顏一一修剪。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默默地替對方整理衣冠儀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