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麻將依舊轟隆作響,偶爾幾聲清脆的炸音,應該是哪位輸錢了,往桌上摜牌,能聽見江蔓高著嗓門和人吵:「收你們五十塊頭子錢多嗎?手氣不好全送回去了,這個月我就沒贏過!」
話是這樣說,其實江蔓這個月壓根沒打上幾場麻將,輪不到她的份。一樓客廳常年有人打牌,雖然沒有掛牌子,但基本就是棋牌室,家庭版,包水果包茶水。
來打牌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桌上第一個自摸的得給主人家個幾十塊錢,這叫做頭子錢,算是水果茶水與場地的報酬。
主人家頭子錢拿著,就不能占位置,人夠一桌時得主動燒燒茶水,人有事臨時來不了,不夠一桌了,便要自己上去湊個數。
客廳旁邊就是程赴的房間,正對著樓梯,縮在那扇掉了漆的鐵門後面。
院子中間有根水頭,裸露在外的,長長的管子突兀地豎立在院子中。
程赴每次抱著他那個看不出顏色的鐵桶和幾根滄桑的畫筆出來,叮呤咣啷洗的時候,江蔓都會抽空從客廳里朝著這邊扔幾句:「那地我才刷過!」
程赴耳朵塞了驢毛,像是根本沒聽見,留個後腦勺背對著客廳。污糟糟的顏料順著水流淌了一地,從破了個角的下水道石板口漫下去。
桶拎出來什麼樣,拎回去就還是什麼樣,依舊看不出顏色,霧蒙蒙的顏料牢牢爬在上面,厚厚一層。筆頭炸的更開。
桌上人抬起眼示意江曼,擺擺手,撂了張八餅,聲音不大似是調侃:「害,老爺們畫畫賺錢,你刷點地還計較個什麼哦。」
江蔓臉色不好看,但也沒再吭聲。
這會又聽見樓下水龍頭嘩啦啦地開著,筆桿無規律地反覆敲擊鐵桶。程澈伸手啪地關了燈,摸索著上了床。
他站在床上把被子朝地上踢。鐵架子床和牆壁之間有塊不算大的空隙,六七十厘米頂到天了。
被子一半鋪在地上,一半折過來蓋在肚臍上。他擠在這個小角落裡,蜷縮成一團,昏昏沉沉地睡了。
程澈的睡眠質量一直很差,為了更快入睡,他嘗試過很多辦法。鐵架子床原本底下是空的,掃乾淨後他曾經嘗試過睡在床底下。
後來覺得不太吉利,作罷了,又索性用箱子把床底全填上,睡在這條小夾縫裡,這樣倒是能睡得著。
一覺睡到早上九點,程澈是被熱醒的,也是被餓醒的。
半夜還能從紗窗外吹來點風,早上大太陽一出,連風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隨散著熱氣的地面一併蒸發了。
昨晚上他就沒吃,此時餓的有點難受。程澈坐在那裡發了一會愣,才慢吞吞地爬起,把被子從地上撿起來疊好。
下樓時太陽刺得他皺眉,伸手擋著光下來,江河已經站在水龍頭下刷牙了。
江河過了好半晌才看見他。看見他先是高興,咧著白花花的牙沖他笑,笑了會又突然停住,忘記漱口,沒端著杯子的手抬起來指他的嘴,啊了幾聲。
程澈故意做了個誇張的滑稽表情,扯得嘴角疼,做完表情伸出食指貼在嘴邊噓了下,又「說」:多大個事兒,和蚊子親的一樣,別和他們說,不然哥又得挨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