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跡認真說:「真的,我小時候特別愛哭,因為想要的東西一哭就全都能得到,所以越來越難哄好。以前我還會跟同學打架,就連小學低年級的都怕我,老師也煩我,但最後我爸媽都會出面,幫我收拾殘局。」
邊跡說起幼兒園的不光彩事跡居然笑得堪稱明媚,以至於嚴岸闊看著有幾分晃神。這種像夏天的笑只持續了幾秒,很快像被冰封了似的。邊跡嘴角忽然收起,茫然得像個在看別人故事的孩子:「可是他們突然就不再幫我了。」
嚴岸闊心裡一顫:「為什麼?」
邊跡只在少有的聚會上提過一次家庭,但那時很快拿別的話題岔開,沒有深聊。
就連現在這種時刻,邊跡也沒有全部袒露心聲,將原因淺淺帶過,只提到令人心酸的結果:「反正,就是不會再幫我了。」
嚴岸闊沒有逼問,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慰似的揉搓兩下。
邊跡拍拍肩上的手背,嘴角牽強地扯了一下,繼續說:「他們離婚以後,沒人願意帶我,就把我送去親戚家念書。有次我偷聽到姑姑跟姑父吵架,他們說我性格太差了,不聽話,又很鬧,一點也不可愛,想把我送走。」
邊跡掰著手指說,「那個時候我都轉過兩次學了,我怕再這樣下去,爸媽會更加怪我。所以,就只好熱情一點,懂事一點,想著……這樣,他們會不會一開心就接我回去了?」
嚴岸闊這次雖然只接觸到他童年苦澀的十分之一不到,卻也已心疼得無可復加。
都說共享傷疤是比性更私密的舉動,嚴岸闊曾經迫切地希望能跟邊跡融為一體——任何意義上的——現在卻因為心疼不敢再追問下去。
「你就算是小時候,肯定也是個招人喜歡的小朋友。」嚴岸闊知道結果,評價道,「如果他們沒有接你回去,是他們的錯。」
「沒事,我現在已經習慣沒有他們了。」邊跡習慣了寄人籬下、獨處和扮乖,迅速從「脾氣不好」的幼稚鬼成長為熱心開朗的大哥哥,「找工作的時候,我想離家遠點,就選擇參加航司的招培,當了空乘。我發現,在這裡只要你笑得足夠熱情、服務足夠到位,就會收穫很多的愛和反饋。」
邊跡也是在工作後才意識到,原來愛與反饋並不是一件難事。也許是甜頭來得太遲又太突然,邊跡忍不住將熱情與貼心刻上自己的骨骼,以至於後面的每一次戀愛,對方都為他能給到的情緒價值感到驚奇。用他那個機長前任的話說,他就像把生活也過成了客艙服務,處處都是溫度,卻又讓人覺得少了點什麼。
嚴岸闊聽到這裡,很難再按捺自己的情感,於是任它肆虐。他不再管場合與周圍人的眼神,將他拉到自己懷裡,用指腹摩梭他的嘴唇,說:「邊跡,你真的不需要對所有人都熱情,尤其是在我這裡。我只希望你舒服、開心。」
嚴岸闊眼裡的溫柔太甚,在酒吧里顯得過於曖昧。邊跡不動聲色地挪開眼睛,故意用玩笑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嚴律師,你是不是忘了?當初要不是我對你熱情出擊,咱們可就勾搭不上啦!」
本以為這個話題會就此結束,沒想到嚴岸闊卻不依不饒,很認真地反駁道:「不會的。」
邊跡奇怪地看著他。
「你就算一點都不主動,不來搭訕,也不對我笑——哪怕只是站在那,我也還是會注意到你。」嚴岸闊低著頭,說話時溫暖的氣流鑽進邊跡的耳朵里,像花團錦簇的雲,「還有,第二次見你,根本不是巧合。」
邊跡的耳廓和心房一樣癢,他後撤半步,像聽古希臘的先知在宣布希麼驚世駭俗的預言。他聽見嚴岸闊說:「是我找嚴帆璇要來了你的排班表,特意選擇6C座去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