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墨擦著臉,發覺這崖府看似簡易,實則別有洞天。兩人沿一道石梯下到一處更為開闊的。此處半面幽邃,陳著一方灶台並幾隻架子,後頭還有一個天然小窟作藏納室;另半面如經斧鑿刀劈,直對著外頭的空谷長河,霰雪彌散,卻因被幾叢松頂遮在逆風處,而少有雪花飄入。
席墨看了一眼就十分喜歡,踮腳從樹梢抓了一把雪,在手中握成一團晶瑩的丸子,回首沖江潭笑了。
他笑得那樣開心,像月色穿過風雪照進來,淌了一地。
「長老,您是用這雪來泡茶的麼?」
「是。」
席墨便將那雪丸含入口中,復以舌尖撩撥幾下,「果然是好雪,沁了松針味兒,有絲苦幽幽的香氣。」
說著就微微眯了眼,「我從小就喜歡雪,經常把花上的雪捏來當糖豆吃。」又道,「長老應該是揚州人吧,聽說那邊不怎麼下雪……」
「……我亦喜歡。」
席墨聞言,笑意更深,這就抽了肩上包裹,開始往外卸貨,「長老,這次的干椒味道可足,保管您滿意!」說著又提出一尾石鯉並一隻松雞,「這都是我今日剛打來的。」
江潭點點頭,又聽小孩道,「您先上去吧,一會兒好了我叫您。」
他就走了。又坐回矮几旁,慢條斯理烹起了苦茶,邊捧著一捲圖冊翻看,心中無端安寧。
那邊席墨卻暗自吃驚,因他去那小窟中汲水時,發覺滿室貯存皆是生米萵苣之屬,此外並無任何其他藏物。
他又回到灶台旁,往那近乎空蕩的架子上瞅了眼,只一盒食具並幾罐鹽罷了。
……這人天天都在吃些什麼?!
席墨一面慶幸自己帶足了全套,一面好奇不已。按理說,如果江潭同老伯一樣早已辟穀,吃喝只為滿足口腹之慾並不為饑飽所困,那就該選些好料以慰口舌。又若是並未辟穀,就更應采存各樣物料,否則僅是那兩樣米菜與鹽,又怎能吃飽呢?
與到蓬萊前相比,席墨的刀工已大有進境。但若想將食材切得勻薄,仍需扶穩刀脊一道道對準。他此前尚未暖回來,剛又用了極寒的山泉洗手,動起刀來就只能更慢。
可他並不著急,只垂著眼,用心將那魚肉片成飛雪般剔透的薄片。
今天值得好好紀念,再過得慢一些也行。
江潭那簿圖冊看完了,正要去拿下卷時,就看席墨在梯口沖自己笑,「長老,飯好了。」
一道山椒魚並一道白斬雞在盤中擺成太極圖樣,兩邊各一碗濃香四溢的雞湯麵,蔥花蒜苗上浮著只顫巍巍的荷包蛋。
江潭坐在桌前,將那陽春麵看了一會兒,才道,「今日是……」
「是,弟子的生辰日。」席墨道,「從今開始,我又長一歲,是能獨當一面的男人了。」
江潭略略一頓,頷首道了句「恭喜」,看那孩子仍盯著自己微笑,「長老嘗嘗那魚,可還合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