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看到了一扇墨翠般的水,黑中透綠,油得發亮。因池底暗槽里有炭火炙著,還時不時翻出幾個黏稠的氣泡。
「進去吧。」江潭道,「水要淹過下頜,不要弄到眼裡。可能會瞎。」說著便十分平淡地掩上了門,「泡足一個時辰,期間不得離水。」
席墨瞅著那汪看似極冷實應極燙的水,咬牙跨了進去。然而,卻並不是如他所想那般,進去就能化掉一層皮。
是溫涼的。倘不是火一直烤著,大概是要凍住了。
席墨在水裡站了一會兒,掬了一捧來湊到鼻尖輕嗅,只覺那雪一般的血味更重了。
他用指頭將水面撥拉幾下,緩緩坐了下去。只不想腹背一入得水,便是一陣鑽心蝕骨的痛。
痛到他將嘴張了開來,不斷倒氣,感覺那擠壓著腑臟的水像是要把腔子深處的什麼東西碾碎了似的,靜默無聲地沸騰,野火一般燒灼。
席墨幾次都要坐不住,但想江潭的吩咐,又硬著頭皮撐了下去。挨過最初的半個時辰,仿佛就習慣了般,恍惚覺得自己蛻了層皮,新生的肉酸麻麻地跳著發疼發癢。但舉起胳臂一看,皮肉分明好端端地長著,那斷了的指骨卻已沒有感覺了。
石頭池子裡那些個藥草中,他能聞出的有烏藥,蒼朮,川芎,降香幾味,餘下的都是他不曾見過的。
但可以猜出來,為采這些藥,江潭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因著根骨之事,明明做足了準備,卻還是要問自己願不願意接受。倘那時自己選了不開根骨,這些藥大概也用不上了吧。
但他肯定什麼都不會說的。
席墨舌尖就泛了絲甜意。
他想起放在藏納室的砂梨和萐莆,又精神了點,正念著一個時辰熬過去就好,便聽得門外輕扣兩下,「可以出來了。」
「知道啦師父!」
席墨濕淋淋踩著水翻出池子,被那小窗透來的涼風一吹,頓覺神清氣爽,周身的不適之感也在離水後徐徐散去,連帶著手指也不那麼痛了。
又將底褲除了,把那備好的薄單沿著腰圍了一圈,趿拉著草鞋到了內室。
江潭就道,「坐好。」
席墨中規中矩往榻上一坐,咬牙被人打了第三回 。
這一次,江潭要比之前熟練了些,動作流暢不少,好歹沒再把席墨眼淚敲下來。席墨好容易等他停了手,就想為他鼓掌,只剛將掌心合在一起,就被扯過右腕掌住了脈口。
席墨不敢動了,又乖乖地被按了幾處大脈,才聽江潭凝然道,「你確是有根骨的。」
席墨不由屏住了呼吸。
「但你體內積存的鬼氣頑固,不容易拔除。」江潭看著小孩黝黑的眸子,頓了頓,仍道,「之前你的靈竅便是為鬼氣所堵,不得引靈入體,入即兩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