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帶飄颻間,不時有姜白星點墜下,如粒粒雪花融入深海。
席墨屏息入水,緩緩下沉,只道身遭壓迫愈大,腦顱發緊,手足俱麻,恍覺自己正被一團芴芒無貌之物悄然吞沒。
這便撐開一個泡狀結界,湛湛將自己裹了進去。
他前時用新造的木劍將《千秋》前兩式耍得趁手了便止步不前,轉而抱著老伯的藏書苦練起了屏障之術。果然翻年之後的早春,龍冢開了,這些術法也用得上了。
席墨隔了海水,感覺好受一些,四下轉望一番,就見漫無邊際的灣底隆了黑壓壓兩道山脊,如一雙巨臂捉面而來。其上隱有龐然巨物匍匐不動,似猛虎悍蟒躲在叢影里窺間伺隙,乍一看去十分滲人。
席墨先前記了地圖,暗想這山便是那季指殘峰了。
當年東海一役後,群龍還淵,連卷著整座龍城入海,又將充作藏寶窟的季指峰削了一大半去。無數靈植走獸,連帶那誕生了聖獸玄武的靈湖,都與偌大一座死城同作了陪葬。
往後清虛立派,三元老予名於五指峰。那隻剩小半截的季指峰頗不服輸,削去主體的斷壁仍呈現出異常嶙峋的近天之態,故充作觀星卜筮之用,命之以算機。
如今的算機峰規模最小,長老弟子不超百人。因上下皆有閒雲野鶴之態,行走間常攜星表羅盤符籙之屬,故被仙派中人親切地稱作神棍峰。
席墨定了定神,離那山脊越近,越覺莽荒氣息夾面襲來。
那岩間綴著的作古龐物,正是龍城遺址。
城中宮殿全部以巨大無匹的石塊壘成,陰森肅穆,壯闊嚴整。
一如其往日之主,靜默沉於深海之下。
在天光也透不進的灣底里,唯余幽冥的磷火昭彰舊業。那些暗藍的火焰在巍然聳峙的黝黑石壁,以及搖盪披拂的頎長海草間燃燒,更顯鬼影幢幢,詭誕重重。
少時,隨著清虛弟子的到來,微光自各處幽幽亮起,因在過於深厚廣袤的黑暗之中傳不出太遠,眾人除卻自己手中光源之外,目力所及處只隱隱得見幾星暗芒。
溫敘入海時已撐起一方結界,那兩人隨著落下來後就被他的陣法吸了過去。
席墨踩在實處,終於舒了口氣,也就發現這碩大一隻屏障里竟是排盡了海水,罩在其中如頂著罐玉匣子一般穩妥。
「小師叔,你累了換我。」席墨自覺造不出這般光滑平整的結界,但是續渡靈氣應無大礙。
他同人說話間又摸出一粒洞光珠,注滿靈氣輕輕一丟,任其浮到結界頂部,黏住那層靈力凝就的質壁不動後,方暈開一片珠光,照亮了前路。
席墨走在最前,喬沛緊隨其後。她因為太過緊張肚子叫個不住,卻只紅著臉將嘴裡那沙棠玉攪來攪去,覺得現在吃東西有點不妥。
實從入了水後,喬沛一顆紅心便跳得愈益沉重。現在踏沙而行,眼前有暈影,耳畔也有瓮聲,整個人像是被裝在了透明罈子里,與世隔絕了一般喘不過氣來。
她看著另外兩人,就知道他們沒出自己這毛病,於是勉強壓下不適,並不想拖了大家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