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坐片刻,便聽崔策笑喚道,「可算到了,姑娘與二位公子久等。」
下得車來,就見那府門前立著一溜兒人,被檐下垂著的麒麟燈一照,五顏六色,喜慶非常。
崔仰晴一頓,未想到崔皓居然領著一大家子等在雪中,滯了一滯,只道了聲「阿爸」。
崔皓眼中溢出顯而易見的喜悅之色。
「晴兒。」他邁出半步,卻似嵌在當地,只隔一層薄雪看她,聲音多了些哽咽,「好孩子,如今快比阿爸高了。」
席墨用眼一量,就知道這兩人個頭還差著一截,想是這崔家主過於激動,語無倫次了。
崔仰晴看著崔皓一副躑躅模樣,索性叫他好過,自個兒先進了大門。
崔皓依依不捨將目光收了回來,好歹穩住情緒,又拾起了家主威儀,語氣卻仍是過於慈愛,「二位便是寧公子…與席小公子吧。」
席墨深吸一氣。
已很久未有人這般喚他了。少年一瞬有些恍惚,似是又站在了自家門前,只要再往裡走三十六步,穿過葫蘆門洞,就能看見爹娘並肩立在石榴樹下,衝著自己笑。
他也便笑了,「家主夜安。」
道了一禮,席墨就跟在崔皓與寧連丞後頭,也並未忽略崔夫人綿里藏針的目光。
崔氏果為揚州第一名門,深宅藏秀,大院蘊春。自轎廳拐入檐廊,一軸山水卷便在淡雪朧月中舒展開來。雕樑畫棟依湖而立,錯落有致,軒榭攀援葳蕤,亭閣掩映蔥蘢。一眾人登環廊,繞疊石,過曲橋,許久之後才到了宴客廳。
那廳檐挑了兩盞寶珠燈籠,艷艷地燒著,映得前屏百寶嵌的錦繡圖五色陸離,熠然生輝。
崔仰晴最先入廳,並不落座,只定定站著。直到崔皓喚了聲「晴兒」。
「來,坐這裡。」崔皓指了指右首的座位,便換來崔夫人低低一句,「老爺。」她音容平靜,眼底波流暗涌,「此處是阿媽之位。」
崔皓一頓,卻是對著崔仰晴道,「忘記同你說,祖母已仙逝三年了。」
他還想說什麼,猶豫一下,只道,「先上座吧。」
崔夫人卻笑道,「晴兒,今日若是有空,便去給你奶奶上柱香吧。」
她這笑憋得實在勉強,倒不如不笑來得實在。
崔仰晴看也不看她,大方坐在老夫人專屬的圈椅中,抱臂冷然道,「上菜。」
全然沒把崔夫人當一回事兒,態度九分倨傲,十分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