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席墨正是束髮前後的樣貌,與水中倒影互望時,眉宇清麗似新葉,身姿韌挺如春枝。他聽見了窸窣的腳步,這麼一轉眼,卻似被江潭嚇了一跳,倒退了半步,一腳踩進了湖岸淤泥。
江潭未想席墨會是這般反應。自頓了一頓,恍覺原先鬱積於心的殺意不復以往。也不知是歸脈之後思緒挪轉,還是心臟凝結另有所感,總而言之,他看著面前髒兮兮的少年人,覺出懷中再存何等利刃,都似沒有抽出來的必要了。
江潭出神的間隙,席墨就一直從遠打量,逆光的面容黑乎乎一團,像是在猶豫如何開口,又似在等他說話。
江潭想好了,打算繼續保持沉默,稍轉了方向準備繞行時,席墨還是出聲了。
「我是不是來晚了?」少年人鼓嫩的臉頰上都是灰塵,只一雙大眼睛水汪汪,亮得不行,「師父,你已經同別人成親了麼?」
「……沒有。」
「我就說,師父若敢同別人成親,怎麼不敢等等我呢。」席墨笑起來,牙尖尖白得發晃,「畢竟我是你唯一的徒弟,連席位也不留可太說不過去了。」
江潭正是心平氣和的時候,並不想與他置氣。自往湖背行了數步,又給人迎面趕了上來。
「師父。」席墨微喘著,同他撒嬌道,「師父我難受,身體裡有火在燒。」
從前席墨也這麼說過。江潭想,過去不知真假,但現在應該是真的。畢竟這魂火的種子算是他一手埋下,如今引火燒身,可算自食其果。
於是江潭點點頭,表示理解。
「師父不知道,我這幾天要痛死了,你可再不能這樣了。」席墨手背蹭了蹭鼻尖,「再這樣我會一直瘋下去。一旦走火入魔,就徹底回不來了。」
「席墨,你的瘋病,如今我沒法治了。你且好自為之。」
「師父怎麼會治不了呢?師父可是我的藥啊。」席墨朝他挨過來,一面垂眼抹灰,抹了滿手污髒。渾不覺整張臉都給自己糊成一團,真容愈發難辨。
江潭靜靜站著沒動,指尖捻著袖中星梭,想雖然直接這麼走掉也未嘗不可,但不能因為遇見席墨就改了主意。
席墨停在他面前,仰首看著他,「我一直知道自己病著,好不了的。再好不了的。可如果在師父身邊待著,感覺就會好過一些。就算是死,也不會那麼痛了。」
「那是因為騫木靈脈。」
江潭下句還沒接出來,就看席墨搖頭道,「不是的。」
言罷認真望向江潭,眼睛笑成一彎月牙。
「師父說過不會不要我,是不是?我知道師父向來說話算話,想丟下我,起碼也要等一起走出去吧。」
說著他又委屈起來,「徒兒從沒有到過沙漠,離了師父就會死的。師父真的忍心我死麼?」
目前來說,江潭不想管他死活,也不想理會他。雖然席墨現在一副純良樣貌,江潭可不會認為他當真還是那個十五歲的乖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