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晏兮與徒離分別之始,皆對此諦無從領悟,這便釀成了最初的悲劇。
而後自由為權而拘,希望為利而噬。二者相殺,三界同殤。
東海一役後,界界相阻。鬼界獨失生靈之源,其內生氣亦漸消耗殆盡。鬼眾如斷魂脈,備受煎熬,日夜涕泣,衝撞封印不得,又被歸墟之中鬼王四散的惡念所染,如沙入涅,逐生魔意。
近百年前,鬼界漸漸淪為魔域。因吞噬晏衣而散盡怨氣的徒離恢復清明,明白長此以往,必生大亂。即調動體內殘存的最後一縷仙魂,撬破靈釘,屏除神識,穿越心門,投生於人界。等待那未知的傳承者,有朝一日啟開封印,繼承往昔記憶與天賦使命,重新連通三界,使生死兩氣再度交匯,消弭滅界之劫。
「師父可知為何妖王一系中,唯你一人能與晏兮比肩?」席墨神秘兮兮道,「因為你體內融入了人血。人,才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他眼中笑意曲然,指頭堪堪按在江潭唇上,「這是徒離於墓中勘破的晏兮之血沒落的原由——真仙所誕即為人之表態,仙家之後當融人血才能激發最大力量。」
江潭稍作思考,發覺的確如此。晏氏歷代皆秉奉族內通婚,只有晏青一人為復仇嫁於外族。而青鳥純血在崑崙一役中全部覆滅,唯餘一名混血子將日之靈脈傳了下來,成就了此段因緣。
「我身上的鬼氣是徒離化魂凝練出的殘華。它追著問虛與放勛的氣息而去,終被那粒曾輾轉於二人之手的石丁香吸引,降於我娘親體內,順理成章地養出了鬼王的繼任者。」
席墨指尖施力,將江潭淺色的唇瓣越描越深。
「初受徒離傳承那時,我說要你殺了我,確是因為看見了關於過往的一切記憶。也就此清楚從前鬼氣出竅而我失去意識的那些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
席墨頓了一頓,面生戚意。
「師父,席家滅門之事另有隱情。起初崑崙來人並未動殺心,只要我全家入祁連世代為奴。我父不允,為首妖修便以我性命相脅,作勢要將我當場斬殺。而我竅中鬼氣會在致命之難臨頭時如刃出體,進行無差別屠戮……所以我一直要找的罪魁禍首,其實是我自己啊。」
江潭不想此事原委竟曲折如斯。轉念之間,又恍惚暗道,父王最後下達的原來並不是屠殺令麼。
「我本該死的。但如果在祁連山下死去,我只是一個徹底的魂皿,不會有這其後種種。不會再遇到師父,也不會再感受到愛。」席墨深吸一氣,「所以,師父,謝謝你。」
「謝謝你救了我無數次。也謝謝你為阿娘做棺槨,替我葬了她。」他眼底悅意如縷,點慟成金,「謝謝你,江潭。雖然我的心再也不會跳了,但如今因為你,我仍能感受到活著的溫度。」
席墨揚起頸子,將死之人尋求甘露般印上江潭的唇。
「過去我認為最大的遺憾是人與人之間無法感同身受,但最大的幸運其實莫過於此。」他啜著他唇尖涼意,吮出一縷蓮花的香氣,「我想同你分享我一切的快樂,但不想讓你感受到我哪怕一絲的哀傷。」
他離他極近,卻再捨不得閉眼。
「師父,你只要看著我就好了。」席墨握落一把星辰,一粒粒綴在江潭披霜蓋雪的髮絲間,「你看著我,我就能忘掉全部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