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弦音已经习惯了。
她缩在被窝里,坐着看窗外天气。
天有些暗暗的,也许已经晚上了,又有闪电从不远处来,迅速又温和,天幕被劈开一道缝,亮亮的。只是闪过之后又暗下来,似乎要恢复平静了。沉弦音知道,雷声要来了,还有更多风雨在后面。
那个人再没有联系过她。
沉弦音心中突然溢出来一些怨恨。
明明是他主动打的通话,为什么这时候却一言不发。
沉弦音一团乱麻。又打开聊天框去翻了翻不多的对话。
起先是她申请的他的好友,因为她在群里接话冷场,他说那个人已经被踢出去了,她问他情况。
后来第二次是他那里有她掉在酒吧的书,她去找他拿。
这时候她很冒昧地问他是不是照片里的人,因为他说他姓林,那个酒吧老板叫那个照片里的人小林。她之所以问是因为当时那两条信息很靠近......但如果是两件事,大家反而会不以为是同一个人,比如那个捞人的女孩儿。她之所以猜测他就是那个人,是因为他说他姓林,但那个女孩儿不知道,这样也很牵强......或者,其实她有一点希望他就是那个人?因为感觉他人不错,狗狗看起来很亲切,所以如果他同样具有了漂亮的外形,她会有一点开心?这个开心来自于哪里呢?
等等——
他的语气其实很客气。他应该不会是有预谋地接触她。虽然有一点点巧合......沉弦音进去群聊搜索聊天记录,他真的只说过一次话,就是那次她冷场之后;他的昵称呢?也只那次她丢书他出现过?虽然他两次出现都和她有关,但是,但是......这可能只是巧合。沉弦音只在群聊里说过一次话,微信朋友圈里也没有自己的名字和照片,所以他不知道微信昵称背后的人是谁,他不知道丢书的人是谁,他也不知道她本人是谁,所以他完全没有理由“有所预谋”......
沉弦音真要崩溃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一个不熟悉的人滥发情欲,对随意揣测一个陌生的人感到羞愧。
真是太自负了,凭什么认为那么多人都围着你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凭什么要认为别人花费时间精力就是为了你?难道真的要一直靠这些幻想活着吗?难道任何人都能做好的事情我就做不好吗?难道大家都有朋友,都能阳光开朗地交往我就真的做不到吗?如果没有才华,没有聪明,没有能力,没有好性格,那么我到底要怎样活在世界上呢?在虚无的深渊中溺毙?难道仅仅有这样一条道路可以走吗?
沉弦音这样想,眼泪湿润了耳廓。窗外又乍亮。
其实她知道自己这样想是完全没来由的,她在美化他,她希望他喜欢她,她甚至希望她一定程度上取悦他,哪怕一点点。她总是希望有人喜欢她,爱她,她总是这样,哪怕一次次给自己打分,一次次甘愿在脑海中性化自己,让自己不平等,让自己缺少主动,她总希望有一个完全好的人坚定地爱她,不需要她争取,不需要她等待。她就这样真的沉浸在幻想中。而涉及手脚,她又什么都做不了。她在现实中这样无能,她几乎不具备任何被爱的资格,她不漂亮,身材不好,性格不活泼。她几乎不具备任何被爱的资格。
雷声又来,好响,盖过了沉弦音的思绪。
也许她这样的人,明天死去也没关系,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会伤心。她的身体可以捐掉,爸爸妈妈留下来的钱可以捐掉,房子也许会给了姥姥姥爷,可是他们又怎么会要,也许就会被卖掉了。
她这样的爸爸妈妈的宝贝,现在正为了保护爸爸妈妈的遗物而不死着,她和它们相依为命,她也是爸爸妈妈的遗物,她和它们一样可怜。她和它们相依为命。
沉弦音拿起手机,拍了张窗外的照片。
音音:[图片]
音音:今天雨好大呀
音音:爸爸妈妈你们在做什么呀?
音音:今天茵茵有好好休息哦!
沉弦音躺下来。听着窗外的雨声入睡。
林寓理看着登机口的工作人员和乘客拉扯,有些烦闷。
一位情绪激动的乘客向着其他在位置上候机的乘客说:“一会儿说X市天气原因不让落地,一会儿又说他们也不知道原因,这不是耍我们呢吗?谁的时间不重要呀!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的!凭什么你们一句也不知道就把我们打发了?我们还要在这等多久呀?我们明天早上还有事情的又不是闲得慌嘞!”一会儿又冲着工作人员说:“你们到底能不能给个准信儿!就这架势我们今天晚上还能落地吗?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半小时又半小时,你们能不能说句实在话!”
林寓理看了看时间,20:40了,这样子今天是回不去X市了,他正起身打算订个机场附近的酒店,就听到广播说可以登机了。
空姐递过来毯子时,林寓理想起来那通电话。
他打电话过去时,是出于想确定她的安危。她含糊不清地说在家,他不放心,所以打电话过去。但是接通电话后,却听见她说毯子很柔软,她有点冷,她在自慰,有点冷。
“沉弦音,喝醉了吗?”他见她次数并不多,甚至没有清晰印象她的五官,却觉得她的声音和她的气质很契合,温和又有些疏远。好像谁也这样说过他来着。
“嗯,我今天尝试了三杯,三杯都是没有喝过的哦!”她语气上扬,像骄傲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