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主人的房間待久了不禮貌,張燁站起身來,隨後在落了灰的玻璃窗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依然是一隻盲流般的落水狗,但嘴角居然有笑。
就鍾遠航現在對自己這種鄙夷到有些粗暴的態度,居然能讓張燁笑起來,真是賤的。
但落水狗麼,身似鴻毛,命如草芥,鍾遠航於自己就是碰不到的星星,他在鍾遠航面前就應該這麼賤。
鍾遠航早上一直在參與一個心衰病例的會診,病人心臟天生比別人大10%,心肌肥厚,還有多年的吸菸史和酗酒史,會診的時候,旁邊的實習醫生嚇得連連說以後要戒菸戒酒,鍾遠航十分冷靜地告訴他,這種病例先天的因素占比較大,吸菸飲酒只是催化作用而已。
接到張燁電話的時候,正好是休會期間,鍾遠航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全用來給張燁處理傷口了。
那份張燁不管是出於討好還是感謝而送來的小米粥他也沒來得及吃,會診結束之後,粥已經涼透了,而鍾遠航也已經完全把它忘在了腦後。
會診結束時已經臨近午飯的飯點,經過兩方不算激烈的討論,這個病人開胸手術的意義已經不大,肺功能已經不足以支撐他活著從手術台下來,只能保守治療,儘量讓他在人生剩餘的時間裡舒服地活下去。
在醫院裡工作就是這樣,病人帶著一切希望找過來,但醫學能做的還太有限。
鍾遠航並沒有太大的觸動,很多人都覺得他冷靜得趨近冷漠,不像是剛進入醫院的青年醫生,很少考慮病人和家屬的情感需求,往往平鋪直敘,一針見血。
但那些多餘的溫情又有什麼用呢?言語並不能阻止那些必然的死亡,不如早點讓病人和他的家庭做好應做的準備,去面臨一定會來臨的命運。
鍾遠航從門診大樓出來,才想起自己約了張燁中午去自己家裡。
他有一點稀薄的後悔,讓張燁去自己家做苦力,純粹是出於看見他眼巴巴給自己送早飯時的那點兒施虐欲,實際上張燁的手應該好好休息,根本不能碰水。
鍾遠航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剛剛想打電話告訴張燁不必去了,就看見馬路對面的張燁和兩個巨大的超市購物袋,正在等自己。
張燁不跟鍾遠航說話的時候,正經看著還是個好青年,乾淨利落,一雙眼睛在不笑的時候,也因為笑紋看起來笑盈盈的,只是一跟鍾遠航對上眼,張燁就變得拘謹,眼睛裡討好的意思浸出來,將他整個人都染得卑微,鍾遠航把手機放回兜里,過了馬路走到張燁身邊。
「買什麼了?」鍾遠航問他。
「不知道你家裡有什麼,我就去買了點兒菜,」張燁伸手提了一個購物袋,掛在臂彎上,又用沒受傷的手拎起另一個袋子,「準備做飯。」
鍾遠航沒來得及幫他提一個袋子,臉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他點了點頭,轉身往停車場走。
鍾遠航買的房子離醫院很近,一般中午也不回家,因此停車的時候也不會考慮好不好在中午開出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