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告訴張燁,他爸爸應該痛了很久了,不知道是怎麼硬扛到現在的。
張燁突然覺得自己從來都不了解自己的老爸。
這麼一個懶散的,得過且過的中年男人,是怎麼忍受漫長的疼痛,一直忍到如今這個地步的?
張燁變得很沉默,像是有一塊碩大的石頭壓在心口,悶得人喘不過氣來,但這石頭還搬不開,繞不過,生活好像成了無解的亂麻,一張口能跟人說什麼?每個人的枷鎖,最後都要自己背負。
他只有在接到鍾遠航的電話時,能覺得透出口氣來,逃開眼前一切繞不過去的難題。
鍾遠航是只屬於他的秘密,他們的關係是安全區,那麼純粹的,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禁區。
鍾遠航應該也過得不容易,市一中出了名的壓力大,學生們臥虎藏龍,管理也嚴格,張燁不知道他是怎麼能在那樣的環境下拿到手機,還能找到空給自己打電話。
他們通話的時候好像都把自己的不容易藏了起來,張燁不說父親的病,鍾遠航也不說自己的孤獨和壓力,他只是平淡的告訴張燁,他們又做了什麼題,建議張燁也找來拔高一下。
「你儘量考,到時候我們不在一個學校也沒關係,」鍾遠航平靜的語氣里有希冀,「只要一個城市就行,咱們走遠些,走到他們管不到的地方去。」
張燁的眼睛很酸,他家裡現在的狀況,真的能容許他遠走高飛的任性嗎?他答不出個好字,只能低低地「嗯」了一聲。
鍾遠航那麼憧憬未來,讓張燁話到嘴邊,也不忍心說出來,越說不出口,壓在心裡的負罪感就更多一分。
鍾遠航又那麼聰明,張燁不相信他聽不出自己的焦心和低落。
這一切終於在鍾遠航回來的這一天再也藏不住了。
張燁實在太狼狽了,每天在醫院、家裡和學校里來回跑,他連換衣服和好好洗個澡都做不到,每天面對咳血的父親,他也吃不下東西。
打電話只聽得見聲音,張燁和鍾遠航還能自欺欺人,一見面,就什麼都藏不住了。
張燁瘦得都快脫相了。
「不好看了。」鍾遠航捧著張燁的兩頰,手指摸著他突出的眉骨和顴骨,皺著眉頭評價。
張燁噗嗤笑出來,久違地感覺到一絲輕鬆,「是啊,不帥了,怎麼辦?」
「先去洗個澡吧,拿我的衣服換洗,」鍾遠航也笑,雖然眼下張燁的境況困難,但知道了總比不知道得好,至少他現在能和張燁一起犯愁。
「你都不知道你剛剛抱過來那一下,快給我熏暈了。」鍾遠航故意說得誇張。
「那你別抱啊!」張燁放鬆下來,伸手在鍾遠航的腰上重重捏了一把。
鍾遠航沒防備,「啊」了一聲,轉過來瞪張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