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麼?」鍾明光疑惑不解,「坐也沒坐相,想吐?」
鍾遠航搖搖頭,他恍惚想起來了,他現在已經長大了,「您要跟我說什麼,說吧。」
鍾明光陷入了一段時間的沉默,鍾遠航明白,他大概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直到車開出酒店,柏油路兩側的路燈把車裡映得一陣明一陣暗,鍾明光才開口。
「今天這個局,是我攢的,但不管你信不信,老呂把他女兒叫來,這事兒我事先不知道,」鍾明光解釋得不通暢,他這輩子活到現在這個份兒上,早已經忘了應該怎樣誠懇地道歉,還是紆尊降貴的對著自己的晚輩,「但你最後那是什麼態度?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你……」
「你為什麼?」鍾遠航打斷鍾明光的責備,「為什麼覺得我就應該給你做臉面?」
「什麼?」鍾明光問。
「我不靠你供,不靠你養,不靠你活著,」鍾遠航梗著脖子,如同梗著自尊,「你憑什麼覺得我要放下自己的自尊,自我,取向,放下我對你這麼多年的厭惡!讓我給你做面子!我他媽的不是鍾麗華!我是鍾遠航!鍾!遠!航!」
酒精釋放了鍾遠航常年壓抑在規矩下面的憋悶,就如同地殼再也困不住噴薄的熔岩,摧枯拉朽地爆發,他對著自以為是地老人嘶吼,捶打面前的座椅靠背,嚇得司機在馬路上拐了一個不規則的「S」型,萬幸路上車並不臨近,沒有擦碰。
鍾明光被慣性甩了兩下,伸手拉著車門把手,勉強穩住坐姿,頭上梳得規矩的銀髮卻落下來一縷,擦在額邊,不復威嚴。
短暫的吼叫之後,車裡暫時安靜下來,受到驚嚇的司機輕聲詢問上司:「書記,您看要不要先靠邊停一下,您和鍾先生都冷靜一下,好好談一談?」
「不要停,」鍾遠航搶在鍾明光前面開口,「按導航開,這是我的車,你要是停下來,你們就都滾下去。」
司機等了幾秒,鍾明光還是不開口,也只好戰戰兢兢地繼續開。
「遠航,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爺爺,但是我作為你的家人,總是希望你好的,你何須對我抱這樣大的敵意?」鍾明光許久許久之後才開口,「你如果能有一個溫柔的愛人,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是這樣的性格。」
「溫柔的愛人……」鍾遠航靠在座椅上嗤笑,「我有啊,你不是還看見過我在大馬路上跟他親嘴嗎?可惜啊,不是被你的手段證明過了嗎?愛情這個東西,就像天上的星星,看著漂亮,永遠都摸不到的,都他媽是假的嘛……」
鍾遠航說著就笑起來,笑得止也止不住,笑到喘不上氣。
「那算什麼愛人!」鍾明光不想再刺激失控的孫子,又實在忍不住不屑,「年輕時候玩玩兒也就算了,快要三十了,該收收心,拐回正道上了!」
「正道?」鍾遠航不笑了,他想起張燁面帶痛苦的臉,他那時候也這麼說,應該回到正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