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遠航低頭,拿起橡皮,把課本上戳出來的鉛筆印子擦乾淨。
再再後來,鍾遠航在初三的某個下午感覺到隱約的腹痛。
這種疼痛剛開始在胃的附近,疼一會又消失,就在你覺得它可能就此消失的時候,它冷不丁又開始,隨即慢慢轉移到了右下腹的位置。
鍾遠航猜到了可能是闌尾炎。
好不容易挨到放學,他回家之後告訴鍾麗華自己肚子痛,可能是闌尾炎,需要去醫院。
鍾麗華當時正準備換鞋出門,不知道要去哪裡,臉上是精緻的妝容。
「肚子痛?是不是吃壞東西了?再要不就是要上大的?」鍾麗華皺著精心描過的眉頭,扶著鞋櫃穿一雙漂亮的高跟鞋,「你先找找家裡的藥吃,我有個局得馬上出去,再不行就打電話找你爸。」
鍾遠航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說什麼找老爸,實際上,當時崔東風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回家了。
那就疼著吧,鍾遠航無所謂地想。
到了第二天,疼痛並沒有消失,鍾遠航同時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變得很快,冒虛汗,大夏天裡全身發冷,像是發燒了。
這樣的狀態在大太陽下面上體育課,暈倒是理所當然的事。
鍾遠航起先是覺得眼前所有的東西都開始發白,雪花屏從視覺的四角漸漸瀰漫到中間,腳下面踩不到地,整個身體都往下墜,像是耗光所有電量的電池,慢慢失去對自己身體的控制。
暈倒前他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四周所有的人都散開,只得一個人逆流而上,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那個人的臉在模糊的視覺中放大,鍾遠航最後聚焦的東西,是張燁亮晶晶的眼睛。
手術醒來之後是很痛苦的,麻藥慢慢褪去的過程讓人覺得頭暈目眩還噁心,肚子上刀口的疼慢慢泛上來,鍾遠航仿佛陷在一個怎麼走都走不出去的泥潭深淵,他能聽見周圍有嗡嗡的交談,但自己就是逃不出去,裹足不前,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樣,發不了力。
於是他瘋狂地喊疼,揮舞胳膊,祈求有人來拉自己一把,不要把自己留在冰冷的深淵裡。
不知道是不是祈求起了作用,真的有人拉住了鍾遠航的胳膊,他一開始以為是幻覺,直到那個人壓下來,熱哄哄地把自己又徹底按回了泥潭裡面。怎麼這樣?!
鍾遠航憤怒了,掙扎得更賣力。
就在他掙扎的時候,突然之間,耳邊「啵」的一聲,鍾遠航的臉上被親了一下。
鍾遠航愣住了,而這個親吻好像有什麼魔力,身邊裹纏不放的泥潭竟然就這麼自己退開了,慘白的光終於照到身上,帶著消毒水和汗水味道的空氣應有盡有,應當是不怎麼好聞的,但鍾遠航貪念地大口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