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燁在看見胡云川的瞬間其實就已經生氣了,這次他不氣胡云川,他氣的是鍾遠航。
張燁不知道當時自己臉上的表情如何,他只能看見鍾遠航走過來跟自己打招呼的時候,那張一向有著與年齡不太相符的鎮定自持的臉上,從眉眼嘴角的微表情里閃過一瞬間複雜隱秘的裂痕。
「我們今天是要去爬山,」張燁盯著鍾遠航的眼睛,壓著聲音提醒他,「我提前告訴過你的,我只準備了我們兩個人的水和零食。」
理由很蹩腳,但張燁覺得鍾遠航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
去爬山找那座廟是張燁很久以前跟鍾遠航提過的,張燁覺得這是他跟鍾遠航之間的秘密,並以為這件事他們兩個都有心照不宣的共識。
這不是一件可以帶著第三個人一起完成的旅行。
但鍾遠航就這麼帶了胡云川,並且和以往幾次一樣,事先並不告知張燁。
「我知道的,」鍾遠航沒壓聲音,真是坦坦蕩蕩真君子,「昨天我家跟他家一起聚會的時候我提了一嘴,雲川他媽媽覺得他太缺乏鍛鍊了,反正都是朋友,一起爬山也沒什麼吧?」
鍾遠航堂堂正正的態度讓張燁的委屈和不解都成了小氣,他啞口無言,打落牙齒和血吞。
他們一路沿著縣道往郊區走的時候,張燁都故意跟鍾遠航拉開距離。
鍾遠航在過程中有幾次要過來跟張燁並排走,不是被張燁加快腳步落下,就是被張燁故意放慢速度甩開,鍾遠航很快就明白了張燁的意思,於是不再強求,主動落在張燁身後五步以內的距離跟胡云川一起走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張燁懊喪的肩膀和微微垂著的頭。
「遠航,我們還要走多遠啊?」胡云川根本不想爬山,一張白淨的臉漲得通紅,虛汗從全身每一個毛孔往外冒。
他連體育課都不喜歡上,出來爬山完全是老媽逼迫的,要不是跟鍾遠航一起出來還算有趣,他可以為了不爬山在家裡一哭二鬧三上吊。
「還沒走到廠區呢,走進去還要爬山,你行不行?不行我就看著攔個出租,你回去休息吧。」鍾遠航說話的時候還是盯著前面的張燁,胡云川越走越慢,鍾遠航和張燁之間的距離就越拉越遠。
鍾遠航隱隱有點著急了。
「好!」胡云川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一顆大白腦袋在羸弱的脖子上點得像啄木鳥似的。
但這條路是往來工廠的斷頭路,自從工廠改組,工人集體下崗之後,廠區就慢慢荒廢下來,除了寥寥幾輛還沒取消線路的公交,幾乎沒有什麼計程車司機會那麼不開眼,把車開到這條道上來。
胡云川幾乎是拖著兩條麵條一樣發軟的腿,絕望地跟著張燁和鍾遠航走到了工廠的入口大門。
工廠大門看起來很有年代感,鐵藝的柵欄門已經掛滿了鏽,入口處的景觀雕塑上積著雨水沖刷的黑條和厚厚的灰塵,兩蹄懸空的白色玻璃鋼做的馬看起來也不那麼「馬到成功」,有種被歲月遺忘的蒼老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