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月堂以劍聞名。他的劍呢?
江水深打好最後一個結,用剪刀將多餘的布料剪斷。老婦遞給他一塊手巾,江水深道了謝,接過來擦拭額頭上的汗。他衣服幾乎完全濕透,對上黃千樺小心翼翼的眼神,就點了點頭。
「淤血都吐出來了,骨頭也接上了。創口我重新處理過,按我交代的換藥即可。」他頓了一下,接著說:「右腿可能會跛。抱歉,我盡力了。」
黃千樺忙道:「說哪裡話!要不是江大夫——」燭光一閃,岳華濃探頭進來,目光掃過一地狼藉和昏迷不醒的病人。「完事了?」
江水深道:「嗯。你也辛苦。」
岳華濃清清嗓子。「確實辛苦。」他朝黃千樺笑道:「李家那幫廢物沒有吃人命官司的膽量,這次阻撓不成,估計不會再來了,你不用擔心,安心照料你大哥養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黃千樺道:「二位大恩大德,不知何以為報!」見江水深已經開始收拾藥箱,趕緊跟老婦交代了幾句,又握住岳華濃雙手:「這位大俠,是,是指月堂的人?這我們有所耳聞,都是神仙一樣的人物……等家兄痊癒了,必然親身上指月堂答謝!」
岳華濃抽出手笑道:「不必不必,舉手之勞罷了,要謝就謝江水深。」他二人出了黃家,已是半夜,到處靜悄悄的,偶爾傳來幾聲犬吠。拂過面頰夜風甚至還有些清爽,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岳華濃湊到江水深耳邊:「我為你得罪了李家,你怎麼感謝我?」
江水深也有了心情陪他開玩笑。「你想要什麼?」
岳華濃道:「我?我要天上星星地下月亮,你找去吧。」他不等江水深接茬,就輕快地自己打住。「說笑而已,李家雖然一方豪強,在指月堂眼裡只是不入流的莽夫罷了,終究不敢為這個再生事。你要謝我,下次請我在百仙居吃飯吧,冬凌那手藝還差得遠呢——這話你別跟他講。」
江水深看著他。「你不跟我回去?」
岳華濃道:「不了,我明天還有事。」他拍了拍江水深肩膀,笑道:「其實想想,就算你真的陪我一天,可能也只是不歡而散,還不如這樣,也算是興盡而返了。」
第 2 章
他覺得有事要做。只是想不起是什麼事情。他自己像個漂在井中的破桶,總有個聲音時不時往上扽他一下,或許把這大好的時光用來睡覺,本身就不可饒恕。必須要醒過來才行。他試了許多次,許多次都成功了,身體浮出意識的表層,眼皮感到光線的塗抹,四周繚繞篆香甜熟的氣息,足以讓他明白身在何時何處;隨即卻又沉入短暫中止後若無其事繼續演出的夢境之中,好似缺了幾幅畫面仍能不露破綻流暢轉動的影燈。那掙扎並不劇烈,仿佛被粘稠的浪濤纏裹,被淹沒也不會窒息,只是愜意地隨之起伏。內心深處他也明白那苛刻的催喚毫無道理,就算他一覺睡到天黑,於任何人事都不會有任何妨礙,但沉浮的間隔終究越來越長了,直到他可以成功地睜開眼不再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