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華濃嘆氣。「崔兄說笑了。我不妨對你直言,雖然是奉他之命,此事做法完全由我定奪。我不喜歡幹仗,更不喜歡殺人;還是那句話,這是一樁買賣。」
「放心,現在你趕我走我也決不走了。」崔章往後一靠,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我實在想聽一聽,人命都換不來的東西,你打算用什麼價錢來買?」
觀器樓近百名弟子中,解三聲是對值夜班怨言最小的人。每隔半個時辰,他就會站起來繞藏劍樓轉一圈。
藏劍樓藏的不只是劍,觀器樓代代相傳的寶物都在其中,除了各種兵器,也不乏歷代掌門一些曲高和寡的個人收藏,基本就是一個倉庫。新入門的弟子或者還對傳說有些興趣,趁著值夜班的機會偷溜進去摸摸看看,但解三聲對其中內容以及擺放的位置都早已爛熟於心。這一圈的路線固定而精細,基本照顧到了庭院所有的死角,解三聲閉著眼也能走完。除此之外他就只是抱著劍靠在門口的柱子上,陷入一種愜意的假寐。
他並不只是出於責任感。他確實也喜歡晚上。
跟貓或者貓頭鷹那種晝伏夜出的本能喜愛不同。雖然每天都分為日和夜,但人類幾乎只在白天活動。在夜晚保持清醒是最簡單的擺脫現實的方式。
光天化日下信誓旦旦的一切景物都不再可靠。連最呆板的樹木,石砌欄杆模糊不清的紋路,建築流暢的飛檐斗拱,比例都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變化,仿佛在溶解或者坍塌。
每一個這樣的夜晚都像一個冒著氣泡的沸騰的沼澤,向他發出危險的引誘。有時候他恨不得逃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要立刻天亮。但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也因此他享受到許多劫後餘生的快樂。
下一圈他確實是閉著眼走的,把手中的長劍當做拐杖小心地敲打著地面探路。走到樓後時,他聽見有人叫他:「師弟。」
解三聲睜開眼。崔章站在通往花園的月門旁,手裡提著一盞燈。他好像只是途徑此地,被解三聲突然失明的模樣嚇住,滿臉寫著見鬼。「我還以為你怎麼了。」
解三聲連忙將劍掛回腰間。
「我懂。」崔章不待他解釋就說。「夜班確實無聊。但你要小心撞到樹上……其他人呢?」
解三聲朝廊下被藏劍樓擋住的某間屋子抬了抬下巴,夜風送來一陣哄堂大笑之聲。
「這幫懶胚子。」崔章說。「唉,你人也太好了。一個人在這裡值守,卻放他們在那裡喝酒賭錢,憑什麼只有你遭罪?何況你還是師兄!吩咐他們倒是應該的。就應該拿出點誰都別想好的氣勢。想當年你我一塊值守,誰敢懈怠?都互相講笑話到天亮,誰困就掐誰一下。」
解三聲息事寧人地笑了笑。他站著的架勢也松松垮垮,可能是因為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