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華濃勉力扯了扯嘴角。「師尊真的想聽嗎?」
「無所謂了。」何壁說,將劍重新入鞘,還給他。「無論你用了什麼方法,指月堂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做到這件事。何其繁永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是徒兒運氣比較好罷了。」岳華濃說,他已經不想再請罪。師徒自然有界限,有壁壘,有不可逾越的分寸,但跟何壁繞圈子毫無意義,這事情他從十三歲起其實就被迫明白了。「謝師尊賜劍。」
何壁重新拿起筆,左手扶住懸空的右肘,寫了一個字,然後又放下。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右手仍舊保持著懸停的姿勢。「這隻手不聽我使喚,已經將近三年。一個握不住劍的人,不會白白占著指月堂主的位置。」
「師兄……」岳華濃提醒他。
「不要提他。」何壁打斷他。「你很精細,善於籠絡,又有膽量。可能太有膽量了,但我在你這個歲數時更加目中無人,因此沒什麼可以指責你的。你一定覺得我一直以來都在刁難你,但經過這一切,已經沒人會質疑你是否配得上這個位置。現在我只有一個不情之請。你可以當做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最後的願望。」
他姿態很少這樣卑微,但又不像是諷刺。岳華濃反而鎮定下來,甚至還有些安全的,置身事外的期待:何壁的想像力沒有他這麼豐富,大概找不出比夜闖觀器樓更離譜的事給他做了。
「忘憂。」何壁說。「你還記得那個叫忘憂的孩子嗎?」
第 4 章
百里疾平生最恨的就是在烈日底下趕路,所以他特地起了個大早。但當他趁著清晨的涼意出城來到江水深的住處時,發現竟有人比他還早。
這位搶在他前面的客人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孩,蓬頭垢面,一直在牆根底下伸著脖子尋摸,好像在找什麼可以幫助他翻越牆頭的工具,又踮著腳左右張望,看牆上有沒有什麼磚石脫落的部分可以作為立足的地點。兩項努力都失敗後,他就退後幾步,在路邊挑選大小合適的土坷垃,開始往牆裡扔。
這麼大動靜裡面的人不可能聽不見,所以江水深必然是沒在家。他可能是徹夜出診未歸,也可能正在山裡尋找某種只有此時才冒頭的珍貴植物。百里疾躡手躡腳地走到那小孩身後,拎住他衣服後領子,一把將他提了起來。「主人沒見,倒逮住一個小賊。」
那孩子手腳亂蹬亂舞,放聲大叫:「放我下來!我不是賊!」
百里疾:「也是,哪有你這種笨賊。」他將小孩放下來,小孩拔腿就要跑,百里疾只好又拽住他一條小細胳膊。「那你來幹什麼?」
小孩衣衫襤褸,但是目光中燃燒著熊熊烈火。「我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