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聚集在前山,這會兒場上正在賽馬,場邊為了群觀眾,男男女女的聲音攪和在一起,十分的熱鬧。兩人往後山走,越走越清淨,路邊的花都開了,有白朵和紅朵,夾雜熱烈地綻放在野草間,一派凜然生機。
突然,小路腳下的玉蘭花林中閃過一道人影,檀韞目若鷹隼,瞧見那人黑亮的半披髮,和若隱若現的儺面。
人影一閃而過,那裡的玉蘭花落下一朵,欲語還休。
檀韞輕輕抿唇,對站在路邊聽風的傅山游輕聲說:「我好似看見了一位『朋友』,先下去瞧瞧,渡洲可否等我片刻?」
「不必將就我。」傅山游溫聲說,「這裡風清水淨,我正想多站會兒仔細聆聽感受,回去好作畫。」
檀韞說好,交代後頭的錦衣衛顧好二公子,轉身順著小路往下走,遠處的瀑布打下來,水流嘩啦啦地響個不停,掩住了他輕敏的腳步聲。
前頭一大片玉蘭花,檀韞投身進去,周遭一片綽約白影,他不知那人藏在何處,就隨意往一個方向走,走了段路,果然有一道腳步聲輕巧地跟上來。
檀韞沒有回頭,散著步似的往前走,那人越走越近,最終只和他隔著前後腳的距離。他突然停步,那人卻沒撞上來,他走一步,那人也跟一步,他於是笑起來,說:「你和狗兒一樣好逗。」
「狗只會叫,」傅濯枝說,「我還會陪你聊天。」
檀韞徐徐往前走,琵琶袖隨著風的節奏輕輕飄起,有時會從傅濯枝的腰前拂過,來來回回,但兩身衣料總是無法真正的接觸。
「唰!」
琵琶袖中突然落下一把扇子,白皙纖長的手指握著扇柄一抻,摺扇就打開了,和近日欽賜京官的扇柄不同,這把是司禮監的扇子,墨竹骨,白裡帶紅的淺箋紙面,一面純素,一面是水墨枝兒,用小楷落了款,字跡和那篇《心經》一模一樣。
傅濯枝貪看,從扇面又回到握扇的那隻手上,那裡的虎口處有一顆小黑痣。
他不能對它做任何事。
傅濯枝於是撇開眼神,和它的主人聊天,「可喜歡白玉蘭?」
白玉蘭廣受文人墨客的喜愛,古來有人用「芝蘭玉樹」形容優秀子弟,以玉蘭的冰清玉潔贊祝官吏清能早達,但檀韞喜歡白玉蘭,只因為它開花時白雪圍圃,美不勝收。若說木蘭,他說:「我更喜歡紫玉蘭。」
傅濯枝說:「前山有紫玉蘭。」
「前山人太多了,」檀韞說,「你我如何相見?」
他們的腳步聲近了,前頭枝椏上的山鳥撲翅驚起,傅濯枝許是被它嚇到了,心跳聲也變響了。
「我以為你不願與我相見。」他說。
走出林子,前頭清泉靜響,微風拂路,「我這個人心情平和的時候還是很大度的……誒,」檀韞腳步稍頓,抬扇往左前方一指,「結果子了。」
清泉邊石頭多,不大好走,傅濯枝在檀韞歪扭時抬手扶了把他的胳膊肘,「小心走,在這裡摔一屁股蹲兒可不好受。」收回手,看過去,前頭那棵翳翳綠樹上堆滿丹果,「是楊梅。」
「楊梅不是尋常野果子。」檀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