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願您平白誤會、委屈了世子。」檀韞擦了擦額上的汗,又說,「我知道,您是怕我年輕不經事,叫人騙了哄了,可我是年輕,又不是傻子?這麼多年,我跟著您從皇子殿到乾和宮,我是什麼性子,有多少心眼兒,您還不知道嗎?」
皇帝沒有說話,過了會兒才讓薛縈退下。
「但情愛之事,本就不同。」皇帝蹲下與檀韞平視,「你能試陰謀,洞人心,卻不一定能在風月之事上占上風,自古多少大勇大奸之輩闖過刀山、下了火海,最終卻敗在情愛二字上?」
他一溫和下來,檀韞也不敢吹鬍子瞪眼了,輕聲說:「可世子不是那樣的人。」
「你與鶴宵的性子,我都識的,鶴宵不無恥,你也不痴怨,但是莫要忘了,鶴宵有些瘋性,他連自己都不愛,能把你奉若珍寶幾時?」皇帝見檀韞咬著唇,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心也就軟了,靜了會兒,他說,「不論你只是稍微動了心思,還是你們此時彼此真有了那意思,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馳蘭,既然說到了這件事,我要把醜話說在前頭。」
皇帝替檀韞擦了額頭上的汗,「你我一路相伴,你托著我,我拽著你,我們才一道走到了這裡,說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差了,因為缺了胳膊只會痛一時,說你是我的阿弟,也不夠,因為兄弟之間也有嫌隙猜疑,但非要說個子丑寅卯來,我當真說不出來。」
他的眼睛紅了,檀韞不知所措地給他擦臉,「崇哥……」
「在這世間,你是最懂我、知我,忠我、敬我,護我、待我最好之人,此中情誼,無需你我多說,更無懼外人挑撥。臣工們、奴婢們的風流韻事,我不管閒,但你不同,我免不了多叮囑你,你要與人談風月,可,你要尋人暖床鋪被,可,你要娶妻納妾,都可,但不是誰都能有這個福分的,我也看不得你在外頭抹眼淚。」皇帝說,「你是我養大的,這世間誰都不許讓你受半分委屈,鶴宵亦然。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檀韞從不白讓自己受委屈,因他自小就是個小心眼兒,記仇,因老祖宗疼他寵他,七殿下縱他護他,因他手握權柄,從不把自己當個低賤的奴婢。無需陛下這般叮囑,他也絕不會讓自己在外面受委屈,可這樣揉腸窩子的話,陛下鮮少說,他也鮮少聽,這會兒一聽,就有些忍不住了。
他想起了上一世死的時候。
「我疼……」檀韞撲進皇帝懷裡,像從前無助、害怕時那樣抱著他,好似不在乾和宮,還在寢殿黑暗的一角。他抱著皇帝,叫他殿下,崇哥,泣不成聲,「我做了個好長的噩夢,夢、夢見您崩了,離開我了。」
「傻子。」皇帝拍著他的背,「人都是要死的?你們平日裡呼我萬歲,還真當我能活到萬歲麼?」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若是遵循自然,我再如何也忍了,可您崩的時候那樣年輕……」檀韞把自己縮成一團,不肯出來,「翻了年以後,我夜裡總是睡不好,喝了牛乳喝了藥也老是夢魘。去青州路上,路途睏乏,心裡又操心案子,倒是容易困了,再有世子給我的藥,有時為我彈清心曲子,睡得深了些,可是一回來,我又開始做夢。」他哭著問,「怎麼辦啊?再這樣下去,我要把自己夢死了。」
「胡說什麼歹話!」皇帝摸他的臉,老天,一手心全濕了!
檀韞難得哭得這樣慘,皇帝心裡著急,怕他哭壞了,但一尋思,怕是一直憋著更不好,如今大哭一場,訴說心思,倒是個抒悶的法子。
如此,皇帝也不替檀韞拭淚了,根本擦不完,只替他拍背順氣,安撫說:「都是夢,我不是好好活著嗎?平安脈半個月一次,什麼病症都沒有。若不是死於病症,是被人害死的,那你說出來,咱們順著線查探,若真有問題,先下手為強,他也就害不了我了,是不是這個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