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濯枝說:「這些我還真不在意,說句不中聽的實話,我都准正一品的爵位了,還需要憑藉好名聲升官嗎?我也不怕誰說我,你瞧宋閣老,他老人家兩袖清風、兢兢業業的,還是免不了被苛責、造謠、毀謗,所以啊,讓他們說去吧,我只求自己快活高興。」
話說得好聽,可你這一生,又有多少時候是快活高興的呢。
檀韞突然停了下來,傅濯枝跟著頓步,側身問:「走累了?」
「沒有。」檀韞沒有看他,腦袋微垂,眼睛也瞧著兩人鞋尖間的□□空地,「就是心裡堵得慌。」
檀韞這個人,有時冷酷到了殘忍的地步,有時又多思多情,像雲和水一樣柔軟。傅濯枝輕輕嘆息,彎腰湊到他臉前,把人瞧了瞧,瞧得他不好意思了,偏頭躲開,臉很快就紅了。
那抹紅色像有一段時間女兒家們喜歡的酒暈妝,兩頰飛紅,襯得膚更白,眼睛水汪汪的。
傅濯枝離得近,近到能嗅到檀韞身上的香味,他感覺那兩抹紅暈飄了下來,被他一道嗅了進去,他於是如痴如醉。
「馳蘭。」他呢喃,「你真漂亮。」
一顆石頭砸進水裡,檀韞是「啪嗒」響的泉水,驚得退了半步。
他不知被多少人誇過相貌。
小時候,鄰居們和爹娘對罵的時候,總愛把他也說進去,說他不愧是娼/妓肚子裡出來的種,小臉兒瞧著就很值錢,長大了說不準能子承母業,去有錢人□□掙錢花。那時候,他厭極了這張臉,直到後來入宮。老祖宗很喜歡掐他的臉蛋,說他生得好,長大些可以去御前承奉——御前的人再如何都得賞心悅目,那些皮囊下乘的,還真沒這個機會。因此那會兒他又不厭惡了,慶幸自己有張可用的臉蛋兒。
陛下從前也常誇他是個玉人,六哥生氣的時候老愛握著他的臉邊笑邊罵他小狐狸精小妖精——六哥這個人,老喜歡說些油膩膩的詞兒,瘮人一身的雞皮疙瘩。從前還有個官兒為了討好他,專門寫了首《玉人賦》,洋洋灑灑一大篇,詞藻紛繁華麗,通篇夸出花了,六哥拿出來打趣他的時候,他也只覺得這官兒文采不錯,再無其他。
可傅濯枝不同,不華麗,不誇張,不取笑,正經又古樸,繾綣又溫柔。
這是顆無與倫比的石頭,檀韞陡然遭遇,實在不知該怎樣應對,叫它砸了個叮咚響,漣漪點點,久久不息。
「你,」他揪著袖子,「胡說什麼啊。」
傅濯枝也已清醒,熱意從耳朵燒到了腦子,含糊不清,舌頭也跟打了結似的,只得囫圇道:「我、我喝醉了。」
「胡說八道!」檀韞抬眼看他,「你那綠豆粥是酒熬煮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