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不在焉聽著,挪著腳試圖掙脫她的手指。
她像是從死神手裡偷來了最後一段時間,聲音突然清晰起來,「別讓加布麗回去!別讓她回到那些……人……手裡!」她攥著我的腳踝,手指痙攣著,指甲深深插進我的肌膚,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握住。「求你!」她的聲音從未如此卑微過,「別讓加布麗……」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就那樣沉默注視著她的眼睛。
也許是死亡的腳步已經迫在眉睫,她停止了哀求,陷入臨死前的幻覺之中。「媽媽,」她用法語喃喃著,「媽媽,媽媽……媽媽……」
她的聲音慢慢低下去了,像是晨曦前消失的夜露;微弱的呼吸極慢極慢的從她鼻翼間流過,帶走了她身體最後一絲溫度。她的手滑落下去,墜在地上,手指無力的鬆開了。
她死了。
直到死,她都圓睜著眼睛,像是要努力看清已經無法到達的未來命運。
最後一滴淚從她形狀嫵媚的眼角滑落,滲進那月光一樣的鬢髮中。有銀色霧氣一樣的朦朧微光閃爍著從她眼角眉梢升騰起來,漂浮在她逐漸冰冷下去的屍體之上。
——那是她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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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為人,就是你的原罪。
芙蓉.德拉庫爾在很小的時候,就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和看一隻神奇生物沒有區別,他們用談論一件精巧器具的神情討論她,不但不避諱她,還在看到她出現時露出曖昧不清的笑。
那笑讓她噁心,讓她全身發冷,讓她日後每次回想起來,都恨不得千萬遍洗刷自己的皮膚,好把那種像是用舌頭舔舐似的黏糊糊的目光從自己身體上徹底洗乾淨。
「你不能愛任何人。」她的母親這麼對她說。
那時她還太小,無法理解這經過殘酷命運洗禮後提煉出的真言。
她的母親,永遠穿著華麗奢侈的禮服,美艷無雙的臉上是優雅得體的微笑,一舉一動都風情萬種。這樣的女人,在上流宴會上帶出去,本是一件多麼面上有光的事,但事實並非如此——只因為她的血管里流淌著的媚娃的血,是被人類巫師蓋章定論為浪蕩風流、下賤縱慾的血統。
多麼可笑啊,一種種族的屬性,要另一個種族來定論。
但是那能有什麼辦法呢?力量的懸殊,千百年的馴化,異族所謂的倫理道德,一層層都是牢不可破的枷鎖。媚娃作為人類巫師中所謂貴族的附屬品,已經被打上了太多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