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亞歷山大一臉嚴肅,「最自然的狀態才能拍出最好的照片。我是專業的,信我。」
我半信半疑,「好吧,你總是對的。」
亞歷山大回去給客人洗照片,我坐在噴泉邊上繼續曬太陽等他。旁邊拉小提琴的賣藝者正拉著一首悲傷的曲子,聽起來就像是冰封的湖面上孤舟渡雪,空靈寂寞。
我手腕一轉,變出一把笛子,也跟著吹了起來。起初曲調合著小提琴曲,嗚嗚咽咽,如泣如訴,漸漸卻變得溫柔喜悅,進而變得歡快活潑,充滿盎然生機;小提琴曲的哀傷慢慢消散,被我的曲調帶動,也歡快起來。
一曲終了,周圍竟有不少人鼓掌,更有許多走上前來,向賣藝者的琴盒裡投入錢幣。等眾人散去,賣藝者朝我走來,我收起笛子,歪著頭看他。
「你吹的真好,小姐。」他說。他的嗓子嘶啞難聽,和他的曲子形成鮮明對比。
我的笛子是師兄教的,雖然遠遠不得師兄精髓,不過上百來,也勉強有模有樣。因著師兄的原因,我也不故作謙虛,朝著賣藝者一笑,「謝謝你,先生。你的小提琴曲也很美。」
他抬頭看我,我這才突然發現,他的眼睛是渾濁的。
他是個瞎子。
「在你的曲子裡,我看到了夏日炎炎之下草木蔥鬱茂盛,萬物生機蓬勃的畫面。」他說,「敢問這支曲子叫什麼?我第一次聽到它,似乎是異國的風格……」
「『夏至』,」我低聲說,「它叫夏至……是東方的曲子,講述的,正是先生描述的場面。」
賣藝者哈哈大笑,「看來我的眼睛雖然瞎了,心卻還不瞎。」
異鄉難得逢知音,我也開懷笑起來,重新擺出吹奏姿勢,恭敬請求,「先生,此刻我們周圍遊人如織,白鴿起落,日光明亮清澈,泉水叮咚,就此畫面,請先生與我共奏一曲。」
「好!」他爽快答應。
曲調重起,這次的調子清澈寧靜,悠揚溫暖,仿佛有一片片白羽落在了音符上,帶著悠閒的微風;曲至一半,天色轉陰,雲起風涼,於是曲調隨之一轉,變得陰雨霏霏,如長風過地;至最後,大雨滂沱,曲調再次隨之一轉,寥落孤寂,曲終人散。
意猶未盡放下長笛,我朝他道別,「先生,雖然知音難尋,不過曲有終,人有散,我該走了。」
他豁達一笑,摸索著收起琴盒,轉身先離開了。
我看著他蹣跚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一轉頭,就看到里德爾靠在噴泉邊的石雕上,斜著眼看我。他身側滴雨未落,就連風都無法抵達。
他淺色風衣已經換下,此刻重新裹在一襲黑衣里,像是和世界格格不入的影子。
「你去哪兒了?」我隨口一問,「我還以為你也迷路了。」
「我迷路了也沒哥哥姐姐來找我啊。」他刻薄反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