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時她堅持留下晏雪,也肯定不能將他養成如同今天這般,周身都是上流階層般,充滿矜貴文雅的氣質。
晏雪看到舅媽的眼淚,嘴唇動了動,再叫出「舅媽」之前,先一步上前,抽出桌上的紙巾,遞過去。
李薇哽咽:「晏雪,舅媽……舅媽要走了,想來看看你。」
說完,眼淚傾瀉如柱。
晏雪眼神定定的,好像忽然也想哭,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他張了張嘴,聲音輕得像是舅媽手裡的那張薄薄的紙巾,沒有分量般:「舅媽。」
李薇抬起淚眼,模糊的視線里看著這孩子,勉強微笑了下,說起這幾年的事情。
她跟何明強舅舅打了一場複雜且漫長的官司,倒也不涉及錢財分割,唯一放不下孩子。
她不認為何明強能真正教育好兒子,她能看清楚他身上的惡習與刻在骨子裡的自私。
三言兩語間,晏雪得知了舅舅為了不想離婚,如何千方百計地毀掉舅媽的工作和周圍一切的人際關係,讓她的娘家親戚、朋友、同事都反過來指責她要拋夫棄子。
甚至,舅舅為了逃避做丈夫的錯責,不惜為舅媽「製造」莫須有的罪名,最後又在外人面前演繹「我做丈夫的不管怎麼樣都會帶著兒子等你回家」的好男人形象。
李薇說完,才倉皇無措地道:「不好意思晏雪,你還小,舅媽不該說這些,舅媽也不是要你來做評斷。」
晏雪的手指輕按帶有學校徽章的杯墊,將馬克杯慢慢推到她面前,淡淡地說:「舅媽,沒關係。」
平靜得仿佛不像是只有十二歲。
李薇雙手握住水杯,眼淚再次湧出來:「你還願意叫我舅媽,我真的很高興。你表弟,已經,已經不願意叫我一聲媽了。」
她分出去一隻手快速抽紙巾按住眼睛。
午後的陽光很柔和,照在人身上,仿佛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晏雪抬起臉,望向玻璃窗外漸漸泛黃的銀杏葉。
他才十二歲,卻總是會感覺人生中有很多片段,總像是假的。
李薇也感受到了那種模糊的、不真切的感覺,因為晏雪太完美了。
她定睛看著,以慈愛的眼神,沒有說出口的話,諸如「你媽媽如果看到你現在健康平安,一定會很開心」之類的。
「舅媽,要去哪裡?」
晏雪問道。
「我有個姐妹在國外發展,還開了公司,做的行當我都熟悉,見我可憐,願意拉我一把,讓我過去。」
三十多歲的李薇,難得地對著一位小朋友,努力地鼓起臉笑了笑,「跟你舅舅打官司這幾年,我學好了英語。」
她沒有說,因為在國內,她所有的親友、前同事、同事,哪怕只是街道的一位辦事人員,都把她當做了一個「失德的妻子與母親」。
晏雪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