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彥寧最終沒問是什麼事。
他只說:「江湖之大,能否告訴我一個可以聯絡上你的方式,譬如留一個不會暴露你行蹤的地點,我若想給你去信,至少有處可寄。」
程令雪沉默了一瞬。
她從來都是去一個地方,留一陣便要走,不會在別人記憶中停留太久,也沒有人能在她記憶中停留過久,杜彥寧和公子算是例外。他們是她遇到的眾多人中,為數不多給了她善意的,許是今夜一下要與兩個有過交集的人分道揚鑣,她再獨來獨往,也會波動。
程令雪說了個地方,又道:「只是個偶爾才會去的地方。」
言外之意,留個念想即可,不必去尋她,也不必給她去信。
但對杜彥寧而言,至少有念想。
因杜彥寧臨近宵禁才出來,安置好程令雪後已是宵禁。眼下在城中行走實在不妥,便也只能在這裡將就一晚。這小院簡陋至極,只一間屋子,杜彥寧在外間休息,程令雪去了裡屋。
她在榻上躺下,和衣而臥,通過小窗望向樹梢上的月亮。
若是在往常,以她的戒備,在陌生的地界決計睡不著,可今夜又是服了大補湯,又拉錢三公子當墊背,還和杜彥寧往這邊來,實在太累。
不知不覺,困意涌了上來。
她陷入無邊夢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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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更漏滴答。
隔著牆,杜彥寧獨坐桌邊,忽而一股無力感漫上心頭,他只當是自己心緒雜陳之故,欲再飲一杯冷茶。
手竟沒有知覺,握不穩杯子。
眼睜睜看著茶杯掉落,杜彥寧劍眉凜起,發覺身上寸寸僵硬。前所未有的恐慌漫上,他冷聲開口,順道提醒程令雪:「何人暗中作祟!」
屋內的程令雪竟未警覺。
杜彥寧死死盯著門外,院門忽地「吱呀」一聲,隨即傳來木輪碾過地磚的聲音,他心裡有猜測,又不敢信。
幾道影子徐徐從敞開的門口打入,落在地板上,來的共有四人,看到最中間那個端坐的影子時,杜彥寧心頭的猜測徹底有了答案。
在那抹勝雪的白袍映入眸中時,他詫異的聲音從喉嚨發出。
「恩公?!」
姬月恆並未回應,他端坐輪椅上,但那觀音面容背對著月光,像樽不受煙火供奉、荒廢的佛像。
杜彥寧穩住神,客氣道:「恩公深夜到訪,所為何事?若杜某有何可為恩公效勞之處,必當盡力而為。」
姬月恆眼帘慢悠悠掀起:「路過尋一隻狸奴,杜公子自便。」
他姿態從容,身處旁人居所中如入無人之地,比杜彥寧還像主人,稍一轉眸,吩咐身後兩個女暗衛。
「將她帶出來吧。」
杜彥寧心一驚,要從座上起身,可身上根本動不了半分:「裡面是在下客人,恩公莫驚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