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知道自己的命運,又好像不甘心就這樣屈服。在白大褂為他解開束縛帶的一瞬間,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他忽然爆發了——
他渾身狼狽地從擔架上滾了下來,那個死死束縛著他的擔架也被一腳踹開。即便短暫地恢復了自由,他整個人的精神也是極其緊繃的。那雙眼球不安地顫動著,驚疑不定地掠過黎珀,只停駐了短短半秒,半秒後,他瘋了一般衝出去,拔腿就跑!
一旁,巴爾克輕輕地敲著拐杖,渾濁的眼底透露著一股看戲般的憐憫。就在男人撲到門邊,即將拉開那扇門逃走後,他布滿皺紋的臉上這才擠出一個笑來,然後抬起手,在光屏上點了點。
只消片刻,變故發生了——
透明屏障倏然消失,被困在裡面的黏膩的菌絲如潮水般涌了出來。濕滑、細軟的絲線霎時變成了索魂繩,直直衝著男人招呼過去!
在場所有人里,男人是它們唯一的目標。它們爭先恐後地扎進去,如同一根根鋒利的鋼針,穿入每一個孔洞中,汲取著鮮紅的血。眼窩、耳道、喉管、鼻腔……大股大股的鮮血噴湧出來,很快便被這些菌絲吸收地乾乾淨淨。
黏膩柔軟的菌絲吸飽了血,從極致的白變成了鮮艷的紅。數不清的菌絲深深扎進男人的身體裡,他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被菌絲徹徹底底地入侵了。
男人還維持著站立的姿勢,手還搭在門把手上。可沒人知道,他已經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個被徹底掏空的篩子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空間內的菌絲肉眼可見地膨脹了整整一倍。血紅色的細線倒映在黎珀眼底,他皺了皺眉,似是極為反感。
就在此時,一根深紅色的菌絲突然毫無預兆地探過來,輕輕地搭在了黎珀手腕上,他很快便聞到了一股血腥氣。黎珀覺得噁心,他盯著那根飽飲了鮮血的菌絲,閉了閉眼。幾秒後,那根菌絲忽然乾癟下來,緊接著,化成了一團黑灰。
黎珀已經很久沒使用過精神力了,一方面是精神力消耗太大會讓他身體不舒服,另一方面是他要對付的一般是人,而不是污染物。但此刻,他實在是反感到了頂點,甚至無法忍受污染物一分一秒的觸碰。
幾米外,男人身上已經被纏滿了菌絲。他被裡里外外層層包裹著,整個人被包成了一個繭。從黎珀的視角看,有些像古代的木乃伊。菌絲的顏色由外及內不斷加深,等到了某一個臨界點,大量菌絲忽然全部撤開,不少上面還沾了一些黏稠的漿液,黎珀斂下眸,沒再看。
「咚——」
男人早就沒了呼吸。他被徹底榨乾了,渾身的血管幹癟下來,皮膚也皺著,從外表看像一個乾巴了的橘子。沒了菌絲的支撐,他轟然倒地,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響。
好巧不巧,他倒下的位置正正面對著黎珀,黎珀只是一抬眼,就看見了他黑洞洞的、凹陷的眼眶。黑白分明的眼珠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血色的眼球,一顆紅彤彤的、爬滿了血絲的眼球。
直到死亡的前一刻,他都被口枷束縛著,從始至終,他沒發出過哪怕一聲掙扎的呼喊。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