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過太多太多的人,哪怕是隱居避世的文人墨客,亦不可避免沾染著被這片腐朽泥濘的土地浸透的氣息。
苦悶、悲哀、無可奈何,亦或歷經世事無常反覆磋磨的無悲無喜心如止水。
他在段星執身上,卻只能看到徹底游離在外的出塵絕俗。
到底什麼樣的環境...才能養出這樣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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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執眼見這人起身後便呆坐著不知在想什麼,心下疑惑之際正想開口,就聽人問道:「你剛在那兒做什麼?」
「賞月。」
忙忙碌碌了數日,難得被迫拘在此地,索性當做放鬆的由頭閒坐了半日。
段星執大步走去床邊,隨手又遞了顆藥丸過去:「給你的,補血益氣。」
顧寒樓:「...多謝。」
段星執抱臂看著人行雲流水咽了下去,心間仍有些不可置信。誰能想到他們前一日還幾乎勢同水火,這兩遭經歷下來,兩人眼下的氣氛竟莫名稱得上融洽。
能僅僅因為他在殿中目的不純的一個維護就出手相救...顧寒樓這人表面看著冷若冰霜,本性倒是相當出人意料。
「見我出現在此,你好像並不意外。」
顧寒樓垂眸看著停在身旁的深色緞面長靴,神色頓了頓,隨後緩緩從衣襟處摸出一節拇指大小的鏤空竹節,裡邊飛著幾隻金色小蟲。
「尋香蟲並不是什麼稀奇東西。」
作為受過多年訓練的刺客,如果這點常見追蹤手段都察覺不了,哪怕有體內那股莫名氣勁在,也早已經死上千百次不止了。
但他固然知曉,當時傷勢太重,也只能等到逃出皇宮後才有心思處理這蟲子。原以為回陳府復命時就該被徹底甩開了,沒想到還是將人引了過來。
「看來是我低估了,何時察覺的?」
被人戳穿手段,段星執毫無所謂輕笑一聲,幸好他早有預料將呆呆叫了出去親自跟著。
反應過來了又如何?總歸想破頭也猜不到他是怎麼繼續追蹤到此的。
「很早,」顧寒樓無意繼續這話題,低低出聲,「為何不走?」
「走?」段星執輕輕挑眉,他確實沒考慮過直接離開。
顧寒樓費勁救他不說,其傷勢還因他加重。他們之間本就沒什麼深仇大恨,哪怕只是普通不對付,將一個意圖救他的傷患晾在這兒自生自滅他心底也過意不去。
不過思及先前那聲兩清,本人看著好像並不太希望他們之間產生更多糾葛,索性也乾脆撇清:「那也要走得了。」
「陳府戒嚴,大白天的四面八方都是人。守衛比我來時多了兩倍不止,自然只能在此暫留到入夜。」
段星執看著始終低頭坐在床邊的人,再次無聲笑了笑。
從醒來到現在,連一句他潛入的理由都不問,反倒是更在意他能否逃出去。那些護院口中的所謂忠心,好像實在沒多少分量。
不過這些鷺印殘部,要真對陳府中的人毫無二心才讓他意外。眼下為其效力,怕不是被許諾了什麼好處。
圖謀利益就好辦了,如此一來...讓這齊鴉閣易主,似乎也不是沒可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