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執隨意找了棵樹倚著,看著不知道在莫名執拗個什麼勁的人輕輕挑眉道:「可我在城門附近時,怎麼聽說滿城都在傳侯府寧可變賣家產也要濟世救民。善舉婦孺皆知,名聲大振。」
越翎章:「嗯,你都這麼說了,有這種沽名釣譽的好事我為什麼罷手不干?我是個俗人,付出些身外之物的錢財而已,既能博美名又能得百姓愛戴,兩全其美之事。說不定再過百十年,苣州還能為我鑄座金身供奉。」
段星執:「重點不是變賣家產麼?」
越翎章:「只是將垣海那邊的部分田地賣出去罷了,本來就是想添些美譽,放任外頭誇大其詞一些怎麼了?再正常不過,情況遠沒到你想的那麼嚴重。」
段星執:「可我聽說糧價仍在連日上漲,南嶺鄉那幾位大糧商,可不像身在浦陽的陳府多多少少能受制於你幾分。我粗略估算過一番,如今的糧價,應當早就已經超過侯府能供起的程度。」
「沒有,遠得很。」
「那你將帳目明細取來我看看。」
「侯府機密,你說看就給你看?」
段星執:「......?」
分明一心協助於他行事,但他怎麼覺得這小子依舊我行我素得有些欠揍。
他索性不再委婉:「向我承認侯府眼下難以再維持苣州的供糧對你來說有那麼難麼?」
越翎章依舊低頭把玩著手中的笛子:「不難,金取同你說的應該也是從那些糧商那兒聽來的風言風語。侯府前些日子的確遲過他們一期帳,但後續不是立刻補上了?否則你當他們如何還會繼續放糧。不過周轉不濟只是一時,垣海那邊的產業清算乾淨後便能續上。何況清茶淡飯和山珍海味與我而言沒什麼區別,等這一遭過去,無非是少了些王侯的排場,再怎麼樣也不至於淪為乞丐餓死在外頭。」
段星執看著頭一回始終偏開視線不敢正眼看他的人,一時氣笑不是:「那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家財散盡,哪兒的本錢繼續讓那些護衛繼續奉你為主?你覺得這天下有幾個人能因為那些所謂的『好名聲』便前來拼死相護?一旦浦陽出事,我若是鍾自穹,定安侯府聲勢越盛,越要不擇手段送你上路。」
越翎章轉過輪椅背對著人道:「日後浦陽城當真陷入戰亂,不想民心盡失的話,無論哪方勢力想對我動手,都得斟酌一番本侯名揚天下的善舉。」
段星執隨手將輪椅轉了回來讓人面對著他:「是需斟酌,但你以為坐在這位置上的人非你不可?只要定安侯還活著,就足以堵著天下悠悠眾口,但誰會在意這個『定安侯』究竟是誰?天鷹騎就算戰敗,也不過是失了幾顆爪牙的虎,尚有殺人之能。沒了最後這些近衛,你覺得你還能活多久?」
越翎章扭過頭:「不必多言,總之我答應你做到的事不會食言。」
他能做之事本就不多,不想在僅有的這點交代上都讓人失望。
「你到底要嘴硬到什麼時候?」
越翎章再次操縱輪椅轉過身朝著臥房方向走去:「沒嘴硬,困了,我去歇著了。」
段星執輕嘆:「我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從你口中聽見一句實話變得那麼難。」
輪椅驟然在房門口頓住,背對著他的人沉默許久,才終於輕聲開口:「是,耗費過重,的確負擔不起。所以你專程回來一趟又非要問個究竟,就是為了嘲笑我?」
「...我有那麼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