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同學轉過身跟郁風興奮地打招呼。他們也是高三尖子班的,跟郁風挺熟,成績在年級前一百,不算好不算壞。
郁風確定魯達沒有在班上說過遊學的事情,所以他們是怎麼知道的,所謂「優秀學生代表」顯然不是公開報名選拔的,張俊成績比他們倆好得多,每天削尖腦袋爭取各種榮譽和表現機會,想盡辦法一名一名往上爬,也沒出現在這輛車上。
張雞蛋家在鎮上算個老闆,在市里什麼都不是,到了北京,這些竇局、副校長也什麼都不是。
理應是一個躊躇滿志的時刻,郁風心裡卻有些灰敗。
小靈通拿起又放下,他猶豫了很久,終於在巴車駛出寧舊市地界的時候,給許遠發了一條簡訊:我出發去北京了。
忐忑了兩個小時,巴車開進成都地界,許遠沒有回信息。
郁風想了一路,他又發了一條:隨便你怎麼想,但我真的沒有向你炫耀。
到了機場,一行二十幾個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都是小地方來的,坐一次飛機新鮮得了不得。郁風一言不發,神遊天外跟在人群後面。
飛機起飛前,郁風最後發了一條:許遠,我許願我的飛機掉下來。這樣你會後悔沒有回我消息。我的遺言是祝福你今後的生活幸福美滿。
手指划過屏幕上最後四個字,許遠久久沉默不語。他在琢磨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他要怎麼變得幸福美滿?好遙遠的四個字。
他不知道趙可人隨口說出來的婚事,所以也琢磨不透郁風的語意。
趙可人端著飯碗坐在他身邊,從自己碗底扒拉出一大塊紅燒排骨放到他碗裡:「看什麼呢?怎麼不吃飯?吃排骨吶,今早我去買肉,特意買了一根排骨,塞在後腿肉裡面一起燒的,趁他們不注意,我把排骨提前夾出來了。我對你好不好?」
趙可人負責給伙食團買菜,她在這件事裡面做很多偷雞摸狗的事情,比如買爛菜葉子充當新鮮蔬菜,買凍雞凍鴨充當現殺的雞鴨,買硫磺熏過的陳米充當新米,以次充好貪污公款。
她來的時間短,這些小動作暫時沒被發現,但她有時候會講給許遠聽,盼望他誇她聰明能幹會占便宜。
許遠常常不置可否,新鮮蔬菜他愛吃,爛菜葉子他也吃得下,所以無所謂。但現在他看著眼前的一盆飯加上濃油赤醬的紅燒排骨,卻一點胃口也沒有,他把飯盒蓋起來,交給趙可人,「現在不餓,幫我留著,晚上再吃。」
「哪有幹了半天活兒不餓的?」
許遠拍拍褲子走了。
他被分配到攪水泥的工作,具體內容是把碎石子、水泥鏟進水泥攪拌機里,讓它們充分混合。彎腰、鏟水泥、直起腰、揚進料口,這個動作每天重複幾千次。夜裡,他常常疼得睡不著,懷疑自己的腰已經斷了,但是第二天進入工作程序,它很快就麻木一般恢復如常。如果不是幹這個,他不知道人的腰會這麼有韌勁。
身體機械地重複著,大腦放空,關於郁風的種種趁著這個空隙立馬鑽進來。
他不禁開始思考,飛機有多大?沒見過真的,但一定很重,它是怎麼飛上天的?它為什麼能像鳥一樣飛行?可是它那麼重,完全有可能掉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