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遠只看了一眼,他看不懂,他只覺得渾身發軟。
顏珍寶的最後時刻一直處於昏迷當中,單薄蒼白得像一朵蒲公英,這年春天結束時,蒲公英花期到了,一陣悠悠的風吹來,她綻裂開,變成無數更加單薄的小花傘消失在遠方。
許遠不長的人生中,經歷過許多生離死別,沒有一次像這一次一樣讓他痛徹心扉、愧悔難當。
許遠像嬰兒一樣蜷縮在床上,眼睛緊閉著,可能睡著了可能沒有。郁風靠在床頭摟著他,輕輕拍打他的背,嘴裡說著一些零散無意義的安撫的話。
「沒事沒事,會過去的,會過去的……你最勇敢了,你是最勇敢的小男孩……」
「……都是我的錯,都怪我,都怪我賣房子,所以珍寶才不得不住到茶館去,都怪我沒本事,我姐必須得帶著那么小的她在那裡做事,她才滿月就每天呆在那兒……
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一個婆婆提醒我們,抽菸的客人太多了、她太小了,你說我怎麼能這麼蠢呢郁風?我怎麼就這麼蠢呢??我怎麼就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呢???
上個月我們通電話,她還說,舅舅求求你啦給我買個毛兔兔吧,媽媽不給我買,爸爸不聽我說話。
我說,那你要多吃飯不生病我才給你買。她會對我很失望吧……
我給你打電話那天,醫生通知我們把她帶走,他們把她身上的管子都拆了,我看著她,一點,一點變成紫色,我問醫生,她怎麼變紫了,醫生說,血管里沒有氧氣了,抱走吧,患者已經腦死亡。
我把她抱回家……郁風,你有沒有聽過人胸腔里的聲音?
她的胸腔里好安靜,我從來都沒想到過,人的身體會那麼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許遠的眼淚鼻涕糊到郁風T恤上,濕了干,幹了又濕,郁風從沒見他哭得這麼慘過,從來沒聽到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從來沒見過他那麼難受。許遠以前多硬氣的一個人,遇事要麼沉默要麼凶,然後總能很快站起來解決。
郁風默默祈求老天,快把他的小遠還回來。*
陳唐看著手機來電,忍不住冷哼一聲,接起來就罵:「嘿你最近不是一直掛我電話嗎,怎麼主動打來了?郁風你大爺,你掛我電話,我也掛你電話!」
郁風忙說:「別掛。」
陳唐:「哼。」
「有空嗎?幫個忙。」
「沒空!」
「好,我找其他人。」
陳唐聽著「嘟嘟嘟」的忙音,罵了一句:「操!趕著去投胎?」
他無奈地給郁風打回去,「服了你了。趕緊放,什麼事。」
「給你微信上發個地址,過來幫我看個人,大概需要兩個半小時。」
陳唐看了眼地址,是學校邊緣地帶的居民區,他們在老校區,校園內有很多過去的教職工宿舍,現在都已變成危房,但是拆不動,被房主偷偷租給考研備考大學生或者小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