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說著,言語間似乎真有了些「樂天」的意味。
白行簡張了張嘴,話是這樣說,但是貶謫之因語焉不詳,他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白行簡對這位兄長尚有幾分了解,家中儒教甚敦,他兄長立下的志向是達則兼濟天下,否則也不會寫著詩都想著要諷喻現實補蔽時政了,可是在這首《琵琶行》里,他卻聽出了蕭然之音,兄長到底是因何事被貶,心境才會隱隱發生翻覆?
另一邊,再讀一遍詩歌的元稹仍是忍不住嘆息,聽完講解更是憂傷不已。出貶京師,謫居潯陽,又受濕毒之苦,無絲竹好友可慰悵懷,樂天兄在潯陽,真是苦楚不堪啊!
他第一反應是若是能幫好友一把就好了,隨即想起來楚棠前面說他那時在四川,說不定也是被貶了,心裡不由得更加鬱郁,同樣遭貶,他和樂天兄不愧是難兄難弟。
同樣有過被貶經歷的韓愈不禁也生出些共鳴,如前所述,白居易的仕途比他順遂得多,朝為京官、暮徙州縣,連他都難免落寞,更何況是一路平順的白居易?他搖了搖頭,沉默地飲下一杯酒。
江湖多風波,舟楫總失墜。
北宋。
無想寺中新進的小沙彌恍然大悟看向對面的周邦彥:「原來你日前作的那句詞是從白居易那抄……化用來的!」
周邦彥:……
夏日酷暑,他在無想山中尋涼,無想山中有寺一間,南唐名臣韓熙載曾在其中讀書,他慕名前往,一為偷閒,二為靜心。
山中秀美,他睹秀生情,填了一闕《滿庭芳》,其中有「憑闌久,黃蘆苦竹,擬泛九江船」之句,脫胎於白詩,他本甚為得意,覺得此句含而不露,結果這個小沙彌竟說他是抄的!他以詩入詞,自然別有一番妙趣,怎麼能用抄襲來評判!
周邦彥頗有些憤憤,打定主意要多尋前人好詩入詞,為詞中引入清新雅正的詩家格調。
東晉。
陶淵明也有些沉默,為白居易筆下的潯陽。他尚在潯陽隱居,潯陽山水靈秀、風情質樸,甚合他的心意,哪有白居易說得這樣慘?陶淵明覺得自己的隱居之所被人黑了。
正這麼想著,水鏡里的話鋒一轉:
【不過看白居易和元稹的往來唱和,他在潯陽確實還比較恬然自安,應該就是像他自己說的,聽到琵琶女的自述,所以忽然勾起懷想,心生哀感吧!但是,這首詩真正感人的地方在哪裡呢?】
「難道不是琵琶女落寞沉淪、獨守空船黯然神傷的一生?」有人為詩中的琵琶女唏噓。
「非也,難道不是白樂天才華橫溢卻遭貶謫、謫居臥病?」有人為白居易的仕途波折嘆惋不平。
——這些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