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躊躇著站到一個隊伍的末尾,又不敢離陳奶奶和陳一天太遠,漫無目的,無法安頓。
有兩個男生在打鬧,前面一個跑,後面一個追,跑在前面的繞著於喬跑,後面的嘻嘻哈哈撲上來,把於喬嚇夠嗆。
當天的惶惑和茫然,只持續了十幾分鐘。
後來廣播裡的音樂停了,傳出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組織大家站隊,從東至西,依次是:一年一班、一年二班、一年三班……每讀到一個班級,隊伍前排就會有一個人舉起手來,示意大家站到他的身後。
於喬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班級:五年二班。剛才打鬧的兩個男生就站在她前面不遠,成為她唯一能夠當作參照的東西。
在瀋陽市這所城北小學裡,於喬的小學五年級即將開始。萬物生長,欣欣向榮。可是,這短暫的混亂和虛浮,於喬銘記了很多年:滿眼看到的,全是陌生的臉,滿耳聽到的,全是不同的口音。
雖然這些陌生的臉,後來有零星幾個,陪伴她走過了人生的某一程;當時聽起來自帶喜感的東北口音,後來滲入她的骨髓,成為她表情達意時,無意識的降調。
第7章 血淚含悲啼-7
領操台上有人講話,算作簡短的開學典禮。講話期間,所有家長被安排到隊伍外圍。
等學生們列隊往教學樓里走時,陳一天繞到教學樓門口,等著五年二班的隊伍走過來。
班主任很年輕,看上去不到30歲,戴著無框眼鏡,低低地扎個馬尾。
陳一天走上前去,和於喬的班主任打招呼……於喬走在隊伍的末尾,倒數第三個,陳一天叫住了她。
她穿著那條天藍色的連衣裙,背著略褪色的雙肩包,走到陳一天和班主任面前。
於喬今天自己扎了馬尾,頭繩很緊,額頭被頭髮揪得發亮,三分惶惑的表情,面帶十二分的友善,或者說,十分的討好,拘謹地對著班主任笑了一下。
陳奶奶也走過來,陳一天介紹說:「這是薛老師。」
陳奶奶就說:「讓薛老師費心了,這孩子四年級在江蘇念的,也不知道學的東西跟這邊一樣不一樣,平時話少,但是腦瓜靈,也懂事,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可以逼一逼她。」
薛老師搭了搭於喬的肩膀,讓於喬去班級門口等她。
於喬甩著馬尾,小跑著跟上班級隊伍,都沒來得及看陳一天和陳奶奶一眼。
等於喬走遠了,陳奶奶又說:「孩子爸媽都在江蘇,家裡遇到事,實在沒辦法,才把孩子送回來的。」
薛老師點點頭,表示理解。估計這種情況她也不是第一次見。
她沒再多問,在她幾年的教學經驗里,有些家長跟你說的,都是可以跟你說的,還有些家長把你當作樹洞,抱著你的肩膀抖落出房事不和諧、小三打上門等種種三流劇情,身為老師,你也得硬著頭皮聽著。
所以她寧可遇到前者,只聽自己可以聽的,不會掘地三尺地挖八卦。
於喬隨著陌生隊伍,走到陌生的五年二班,接下來,薛老師把她拎到講台前,讓全班同學鼓掌,歡迎新同學,種種按下不表。
回去的路上,陳一天看著陳奶奶的眼睛,突然說道:「於香這個當媽的,心夠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