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父親說明來意。
他聽說於喬的病治好了,就想著來看看。因為女兒出院後念叨於喬好幾次。
奶奶把人讓進她房間,陳一天倒了茶。雙方都沒什麼客套話,那男人雙手交握,放在兩腿之間,就那樣默默地坐著。
奶奶輕聲問:「那你閨女,她……」
不用她問,男人也會說。「出院後試了幾種偏方,怎麼都不行,最後不到半年……」
「我女兒就是那樣,再難受也不哭不鬧。她走以後,我兒子跟我說,姐姐走的前一天晚上,送給他一件禮物。」
「我們都不知道。」
「我女兒說:姐姐可能活不長了,我實在沒有什麼留給你。」
「她送給弟弟一套三角尺。她生病前用過的,上面還沾著油筆印……」
男人雙手交握抬起,放在鼻翼兩側,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嗡聲嗡氣地說:「她活著的時候,真的什麼都沒有。我們給她的太少了……」
奶奶連連抹眼淚,連連嘆氣,陳一天心裡也不好受。
良久,男人深吸口氣,接著說道:「我聽說你家的孩子治好了,我就想,無論如何,我也要來看看。當時你們轉院,我們出院,你妹妹給她留了地址。」
確實有這件事。
當時於喬留了地址、電話,對方送她一件禮物。陳一天記起來了。
於喬沒走遠,她被奶奶派出去,給鄰居送吃的,很快就回來了。
她一進門,就被陳一天拉到角落裡,說家裡來了不尋常的客人,是怎樣的情況。
於喬當然記得。
她記得那個女孩,記得她被搶救的夜晚,記得她被驕縱的弟弟,記得那個視孫女如瘟神一樣的奶奶,也記得她送自己的禮物,記得那個倉皇無措的爸爸。
那是1999年,現在是2001年。
而現在,那個女孩的爸爸站在於喬面前。
於喬有種感覺,不是女兒去世了,而是爸爸被遺棄在世間。
在奶奶的房間裡,失去女兒的爸爸先是拉過一把凳子,放在身邊,於喬乖乖地坐過去。
他低聲念叨:「兩年了,變化這麼大了……我快要認不出你了……」
然後,他癟著嘴哭起來。
兩個人都站了起來,陳一天的角度看,兩人身高差不多,於喬反倒更猛一些。
一個漸次生長,一個垂垂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