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不进去,泪腺如无法关闭的水龙头,眼泪顺着脸颊一道道往下淌,央求我们不要卖掉房子。那是她和池岩结婚以来就在住的房子,那是我和哥哥长大的地方,那是她的家。
一旁的池易暄一直一言不发,这时却突然开口:
“不卖房,那你想要怎么样?你不想治了?”
妈妈立即噤声,安慰的话卡在我的喉咙口挤不出来,这是我第一次见池易暄对她发脾气。
他红了眼眶,用力克制住颤抖的声线,“姨妈们努力凑钱,隔天就来看你;爸爸辞了职,每天往返医院,没说过辛苦。”他的呼吸猛然颤动两下,好像胸口挨了一记重拳,“白意现在……”
我去握他的手。别说了,哥,别说了。
他的手掌在颤抖,肩膀耸起又压低。复杂的情绪将他的脸染变了色,悲伤与愤怒掺杂在一块,挤出欲滴的眼眶。
他在沉默中背过身,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
妈妈不再哭泣了,头低低垂下,像个做错事了的小孩。
池岩拿过纸巾为她把泪痕擦干。我追出病房,看到我哥立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前。
我走到他身边,与他肩并着肩,然后将我的手顺进他的口袋,握住他藏在里面的手心,与他十指相扣。
我捏了捏他的手背,过了一会儿他也握住了我。
南方的碎雪像云朵抖落的头皮屑,落在窗台上,没一会儿就化了。
“我们不会卖掉房子的。”池易暄突然开口,信誓旦旦,目视前方的眼一眨不眨。
“好。”我说,停顿一会儿后重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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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易暄向妈妈发过脾气以后,就像以前她向我们发完脾气一样,不乐意说话,只是闷声干活,他虽然不去看她,手上却在为她削着苹果。还是妈妈先破冰,她使劲向我使眼色,我没看懂。她努了努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瞄了哥哥一眼,开口道:
“白意,你不是最会照相了吗?你来给我照一张吧?”
我听话地拿起单反,将镜头对准她,妈妈立即瞪了我一眼,摆摆手让我先停一下。
“我一个人拍好孤单啊,拍出来不好看。”
这回我终于听懂了,立马去叫窗边的哥哥:“哥,你去和妈妈拍一张吧。”
池易暄听闻放下手里的苹果,走到距床边一步远的位置停住。
“太远啦,都照不进来。”妈妈不满地叫道,向床边倾斜身体,拽过池易暄的手臂紧紧地挽住,像抱住桉树的考拉一样缠住他,“好啦,你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