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不过是好奇看过来的世家修行者,这时一个个双眸冒火,激动一些的,已经指着陈安之等陈氏子弟开始破口大骂。
“陈氏这些年背叛求荣,族人无不身居高位,获得了无数财富,精锐修行者数量今非昔比,若非如此,眼下哪里有这样的队伍?”
韩氏青年公子韩黎,指着陈氏众人,步步逼近陈安之,“可陈安之你不要忘了,你们陈氏得到的这些好处上,都沾着各个世家族人的血泪!
“陈安之,现在你告诉本公子,你打算如何偿还往日血债?!”
被喷了一脑袋唾沫的陈安之,终于抬起头来。
他的肩膀不抖了,双拳也松开。
他正视着韩黎吃人的双眼,不闪不避。
他觉得荒唐。
同时也觉得愤怒。
陈氏这些年的确做了很多对不起世家的事,但这些世家就完全是无辜的吗?
当初文武之争时,士人门第为了构陷将门族人,不也是在徐明朗的指派下,无所不用其极?若非到了没有底线的地步,又怎么会去截杀赵氏家主继承人?
要说背叛,从士人门第妄图实现“收兵权于中枢、文官节制武将”的目标,文武分裂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背叛了世家这个整体!
说到底,一切都是权力争夺,都是受了宋治的算计,是在大齐历代先帝制造的,扶持寒门、中央集权、加强皇权的大势下,被洪流冲着走罢了!
谁又比谁高尚,谁又比谁正义?
谁又真的有选择?
陈氏一直想要置身事外,既不愿跟将门过不去,也不愿争夺太多权力,可结果如何?大势的洪流席卷而来时,还不是皇帝一句话,陈氏就得乖乖授首?
在大齐皇朝因为要重塑权力秩序,而陷入内部争斗,吏治黑暗民不聊生,国力耗损空前虚弱之时,天元大军犹如神兵天降,于是疆土沦陷,社稷陆沉。
各个世家都因此遭受了不小损失,如今更是被逼到近乎绝路上。
当此国家存亡之际,这些世家不敢、也不能对皇帝怎么样——他们顶多能说说“君王失其鹿,世家共逐之”这样的话,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所以他们就把怒火倾泻到陈氏身上,想让跟他们一样身不由己的陈氏,先来做个替罪羊,以便出口恶气。
陈安之心中岂能太平?
陈氏的确害了不少世家族人,陈安之的确愧疚万分,所以他在来之前,就决定了忍气吞声、低头做人。
但这些世家如此欺辱陈氏,陈安之岂能一直忍下去?
他也曾是个嫉恶如仇、脾性火爆的年轻俊彦,崇尚的是武力解决问题,向往的的是沙场征战,忍无可忍之下,他焉能把尊严埋到尘埃里?
就算是一拍两散鱼死网破,跟这些世家子弟先械斗拼杀,不去跟天元大军作战了,不去管什么国战大局了,他今日也要为陈氏讨个说法,为自己讨个公道!
连日杀人,不知不觉间,千百人的性命与鲜血,早已激发了他内心的凶狠与杀戮欲望,唤醒了他数年压抑生活所积攒的暴戾!
“你......你想干什么?”
逼视陈安之,忍不住要教训他的韩黎,在陈安之抬起头后,忽然发现对方双眼通红,杀气毕现,整个人犹如即将发狂的野兽一般,要扑上来撕咬他的咽喉!
霎时间他如坠冰窟,情不自禁心头一颤。
想到陈安之连日杀人,双手沾满鲜血的事迹,韩黎难免心怀畏惧,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激发了韩黎的羞耻心,顿时恼羞成怒,仗着己方人多势众,大声叫嚷起来:“陈安之!你还想杀我不成?这里这么多世家子弟,你还能都杀了?”
他身后的韩式子弟,包括蒋飞燕等人,都放出了修为气机!
陈氏族人不甘示弱,俱都调动真气抗衡。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械斗一触即发!
“不能都杀了,也要讨个尊......”
陈安之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正要说讨个尊严,话音却陡然中止。
在韩黎后退一步,没有再遮挡他绝大部分视野的这个刹那,他看到了一个人。
点将台上,站着一个他熟悉的身影,正向他这里看来。
那人身段婀娜妖娆妩媚,美艳不可方物,却偏又气质端庄,眉宇含威,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随意靠近。
那是扈红练。
早些年,陈安之见过对方几面,知道对方是一品楼二当家,也是赵宁的羽翼。
他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在这里,还能堂而皇之站在点将台上,但看到对方,陈安之便想起了赵宁。
陈氏在被众世家唾弃的绝境之中,还能有建功立业,重塑家声的珍贵机会,全是因为皇后赵七月的安排。
那也是他兄弟的一片苦心。
陈安之胸中陡然燃烧如烈火的戾气,于刹那间消散大半。
他想起赵宁的遭遇,想起赵氏受到的不公。
乾符六年,赵宁在代州遭遇截杀,九死一生,事后被证明是徐明朗授意范式,勾结天元公主萧燕所为。
而皇帝非但没有给赵氏主持公道,反而借机往雁门关派遣了六万禁军,想要分赵氏的兵权!
后来凤鸣山大战,雁门军杀敌无数,赵宁立下非凡军功,皇帝却因为他跟孔严华战阵对练时伤了对方,就将他罢官夺职,还令他五年之内不得重回军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