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催着玉娘赶紧走:“行了行了,快回去吧,歇了中觉我妈该出来散步了,别叫她碰见你。”
玉娘就这么的被赶回了李院,连中途停步的机会也无,红花显然是怕玉娘停留,一路催着人走。
一口气回到家,玉娘干脆找上了李妈妈,想从她口里打听些金妈妈的为人出事,玉娘还没开口,李妈妈见着人逮住了就赶紧念叨起来,“正好,桃花源武掌柜家娘子生了孩子,三日后就摆满月酒,他那里送了请帖,你既然买了这院子,往后待人接物的礼也该你来操持。”
“我?”玉娘被李妈妈的小气抠门给逗笑了,“要按您这么说,那自打我买了这屋子后,您这些天住的租金怎么不交,还有金盏鲁婶她们住的钱,也不该我出吧,我算算啊,如今市面上这么大的院子要多少钱。”
李妈妈见玉娘隔空打算盘珠子,那手指头一拨一拨看得她眼晕,当机立断就捂额哎哟起来,嘴里直喊疼,左一声右一声的,打定了主意想赖皮。
玉娘看着自家妈妈这幅模样,知道今儿这账是算不成了,不过她可都记着呢,玉娘哼哼了一声,贴心道:“我知道妈您现在手头紧,没事,要是不想算呐您就在这住着吧,全记当初给了那笔钱里。”
李妈妈不理会玉娘,只呼天喊地的叫着头疼,愣是把前头的鲁婶都给叫嚷了过来,担忧的问玉娘道:“妈妈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要不要煮安神汤?”
“煮,煮大份的。”玉娘吩咐着鲁婶,最好煮一桶,叫李妈妈抱着喝,省得她又哭穷。
“喝,煮多少我都喝。”李妈妈挺起胸膛来,叫鲁婶使劲煮,“我喝了长命百岁,领着你们住上几十年一百年去,越住越划算。”
母女俩个斗法,听得边上书房里正写东西的福娘都忍不住咬帕子偷笑,连玉娘也撑不住好笑起来,面对李妈妈的豪言壮语只得败退回屋,总不能真看着李妈妈撑死,即便不撑死,大份的安神汤也要花钱哩。
“呀,你还在呀。”玉娘看见仍坐在房里,百无聊赖拿糕点叠东西的晏子慎惊奇道。
晏子慎揉了揉坐僵硬的身子,没好气道:“可总算瞧见我了,我还只当我学了茅山道法,在咱们李姑娘跟前隐身了呢。”
小没良心的,前头说的那么热闹,就没想着屋里还有个孤孤单单的人等着么。
玉娘看着桌上七零八落的东西与晏子慎疲惫的神色,好像确实等了自己许久,玉娘那消失不见的良心隐约间忽然就有了丁点的愧疚感,咳嗽一声不自然道:“今儿我确实有急事耽搁了,要不这样,你先回去,明日早点来,我到时候一定有空。”
“还回去?”晏子慎晃了晃已经喝空了的茶壶,指了指空了三盘的糕点,面上满是委屈,“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能在这借宿一晚吗,你叫我现如今能住哪里,乔家的宅子早还回去了,我睡外间不行么?”
玉娘果断拒绝,双手交叉道:“我这外间哪里有床,况且男女有别,你又不是我什么人的,怎么能进。你要真没地方睡,就往外头酒楼里睡去,要不然和老牛挤一挤也行。”
“酒楼里怎么好睡,都知道我的名头呢,丢人……老牛那床也小,睡不下两个男人,我和他挤什么呀……”晏子慎嘀嘀咕咕,大不情愿。
见他百般不乐意,玉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既然这样,那你在院里打个卧铺睡好了,天为被地为床的,且挤不着晏老爷去,反正你也睡过地上——”
话才出口,玉娘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忙想换个话题,晏子慎自己倒是洒脱,听玉娘提起当初那晚,他此刻没了伤悲,反而有些遗憾,“说起来,朱大哥还欠我一匹马呢。”
当初可是他亲口说的,等自己成了家就送份大礼。要是这会他人还活着,等婚宴时,自己肯定灌人一肚子酒,将他随行的那匹宝马踏浪给敲过来。
可惜呀……
晏子慎长叹一口气,玉娘也陪着叹了一口,她对这位朱千户的印象不算坏,是个热血赤诚的汉子,和最早那一脸阴阳怪气的晏子慎相比简直开朗阳光,没成想竟然死在了战场上,再也见不着面了。
也不知后来跟着的小武如今如何,知不知道他婶娘给他生了个堂弟。
屋里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只是气氛没保持多久,第二日清晨,晏子慎火急火燎的就拍起了玉娘的房门,气都没喘匀拉着玉娘就往外走,“马,马,朱大哥的马真个到了,就在门口!”
第158章失去
小武这趟回来可以算是衣锦还乡了,脸虽然比先前还要黝黑,可身子却看着壮实了些,连个子似乎都往上窜了一窜,带着一顶缠棕大帽,穿着一袭红衣交领豹子补服,脚下蹬着白底皂靴,身后一列人马,扛旗举牌,敲鼓吹号,看上去实在威风。
这样声势浩大的进了十街,怎么不叫外人吃惊,毕竟小武可没变了大模样,众人依稀还记得他先前往自家院里送食盒的场景,这才半年未见,竟然做官了?
宋妈妈站在门口有些艳羡,与徐婶酸话道:“瞧,才回来呢就往李家走,胖头鹊好本事啊,养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听说她家老六在京城成了进门寡,婆家待不住才回来的,一回来就有陶老三提亲,日子都不带等的,老五更厉害,那边有个府城大老爷情根深种,这边又把小武给迷上了。”
她再回头看看屋子里傻乎乎只叫嚷着自己肚子饿的闺女,越发生气起来,恨恨道:“也不知道哪世造的孽哦,偏生生了这么个糊涂蛋,但凡她能找着个差不齐的,我死也甘心。”
宋妈妈一边说,一边气呼呼的往院里走,徐婶纳罕,怎么说着说着还生气了,连八卦都不继续聊,“您不留下再看看热闹?”
“看个屁!”宋妈妈一指那屋里头,骂骂咧咧道:“你没听见里头喊着饿呀,再迟一会,饿坏了身子怎么好。我还有空去瞧别人家喜事?我得先伺候自家这个天魔星。”
宋妈妈惦记着小七,没工夫分心,徐婶则不然,她站在巷子口那自顾自的往李家方向看去,这可是一手消息,等会能拿这个好几家的换瓜子吃。
这会子小武已经下了马,手里牵着一匹皮毛雪白的高头大马站在李家院门口,正和笑得弥勒佛一般的李妈妈寒暄客套。
昨晚上晏子慎讲干了口水也没混进玉娘的屋子里去,又不能在院里打地铺,只能委委屈屈的和老牛挤在门房小屋子里熬了一夜,大清早听到马蹄声响,晏子慎下意识就翻身起来往门缝里瞧。
第一眼连人都没看见,只见着油光水滑的那匹马来,哎呀,那不是朱浔的坐骑又是哪个。
晏子慎又高兴又慌张,不敢再看马边上的人,所以才急急忙忙去找玉娘,强行拉了玉娘过来,叫她做自己的眼睛充当自己的胆子,陪着帮忙辨别,是不是故人回来了。
玉娘被晏子慎催促的只匆忙打了根辫子就出来了,起先还有些起床气,可等着走到门边,耳朵里听着晏子慎急促的呼吸,眼睛里看着晏子慎紧闭着的双眼,心里酸酸楚楚的竟然有些没忍心开口。
可她那沉默下来的态度,又怎么能瞒过晏子慎去,他苦笑了一声,“好吧,到底是我想的太多。”
晏子慎鼓足勇气睁开眼睛期待的往前看去,牵着马威风凛凛的那人……那人……终究不是朱浔。
他没再说什么话,玉娘却觉得自己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失望的叹息,把人的精气神一瞬就给抽走了。
这么大的两个人杵在门口,小武哪里看不见,借着要与玉娘打招呼的理由总算摆脱了李妈妈的热情交谈,他松开缰绳上前几步,先朝玉娘笑了笑,而后才收敛表情冲晏子慎拱手道:“这是朱千户早先吩咐,叫我一定给你带回的礼。”
晏子慎没说话,玉娘瞧他神情有些不大对劲,愣愣的看着那匹白马,不由得就揪了揪他的衣角,还是没反应,干脆自己挺身出来与小武道:“咱们还是屋里坐着说吧,只是站着说话,外头人看着也不像样子呀。”
“对对对,”李妈妈热情的挤了过来扬手请着人,“武老爷快往屋子里头坐呀,大热天的别晒着了,金盏,金盏,死丫头跑哪里去了,快去煮上好的茶来,咱们家来贵客哩。”
几番折腾才把人引到堂屋里,至于小武身后跟着的人,李妈妈也客客气气的请到了厨房外头桌上,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李你妈妈的眼睛多尖呐,那么打眼一看就知道小武这回是发达了,身后随从个个体型健硕,面色红润,显然是吃的好喝的好,本钱肯定不老少。
到屋里上过好茶,请人上座,客套了好一会儿,晏子慎才算反应过来,揉了揉自己的脸,打断话头,顾不得李妈妈那张臭脸,直入正题问小武道:“朱大哥到底怎么死的?”
先前他也曾派人去打听过,可哪里能打听的真实,只是隐隐约约听人说他是战死沙场,连个全尸都没有。既然小武是作为朱浔的亲卫一起上的战场,他肯定知晓缘由。
一提起这桩旧事,小武放下茶盏收起笑容,低下头来好半响,才艰难的开口说话,“那时候托朱千户的福,我们几个亲随与他都成了刘监军的亲卫,不需上前线,只要日日夜夜守候在监军身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