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家人来认我,让我推测自己恐怕是孤儿的身份。”他观察她的表情,见她没其它的异议,苦笑道:“原来我还真能未卜先知。”
朱月幽唇瓣蠕动了下,斟酌了半晌,道:“我们两个很早就同样失去双亲了。”他紧拥住她,像是互相取暖慰籍。闭上眼,哽声轻问一句:“如果你深刻体认过失去的伤痛,那你为何还要放手?为什么不愿意像我一样追求?我们的生命里有的已经这么地少了呀!”回拥着他,只能怔怔地无言。他的难过辐射进她心坎里,现在的他与当年那个像她求婚的他,竟说出相似的话啊这人,依然是苏骥瑭呀!就算他已是另一种新身份
她说她必须想一想,像逃难似的,就这样从他怀中逃开。
一天、两天没有意识到年节悄悄来临,只想躲着他。直到欢欢打来的电话,他才惊觉整个常常的年假里,欢欢要跟爷爷父亲去温格华度假。
“阿姨我们现在在机场,我好想你喔!败想很想的,可是爸爸说你忙,才会一直没有来看我,恩,我想阿姨不是故意的。那,等我们过年回来,我可不可以去找你呢?我我那个,爸爸说我可以叫你妈妈耶,可不可以呢?阿姨,我很希望你当我妈咪喔啊!要上飞机了,新年快乐!再见嘟”电话留言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懊恼自己竟然没接到这通电话!只因不想被房令玺找到,她总是往外跑,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陪着采办年货的人潮拥挤一气,就是不敢回家。
她需要想一想,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去想,谁都不要来逼她做出什么决定!但是她忘了农历年转眼已经到来,欢欢的电话留言教她整颗心都揪疼了
不只是欢欢叫了声“妈妈”、不只是欢欢要离开她那么久而是更多更多的伤心寂寞漫涌而来怎么,又是过年了呢?这种理所当然要合家团圆的日子她多怕这种日子呀怕在这种日子里望见自个赤裸裸的孤独,却完全没有能力去改善这绝望的境况
她不坚强,也从来不想一个人呀!
伸手再按一次回放键“我很希望你当我的妈咪喔”我是你的妈妈呀,欢欢,她流下泪水,整个人蜷缩在角落,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的心交代,因为她此刻还是一个人。
房令玺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也表达他的感情,更是对她势在必得。现下的逃脱也不过是一时的,要是真的放开她,他就不是房令玺了;因为他拥有的、能在意的东西已太少,所以一点点也不肯放,全要牢牢抓住。
对亲情的渴盼让她恨不得立即与他们父女相认,共享暌违已久的天伦之乐,但是她的感情仍别扭着不愿轻易臣服。因为她这些年过得好辛苦、好辛苦,已经决定不要丈夫了!他用失忆来抛弃她,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爱情这么被糟蹋,而他却总是心想事成!
丈夫仍然爱她又怎样?她依然这么孤单!
不管叫房令玺抑或苏骥瑭,他都是一名混蛋!
不要他了!她一个人习惯了,也哭习惯了。孤单又怎么样?害怕又怎么样?那个人反正永远不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到来!
一种持续不断的噪音从远方传来,直到钻入她的耳膜,她才发现自己哭得好惨,困在悲怆的氛围里,什么外来的声音也听不到。要不是一盒面纸已用完令她不得不起身寻找,还真听不到有人按门铃。
她先进浴室洗脸,动作迟滞地希望外面那个人会因为没有人响应而走开。但希望破灭,电铃依然吵死人地响着。
是谁?是来收房租的房东太太?还是楼上的单亲妈妈又要来寄小阿?
门打开,不是她想到的任何人,而是房令玺!
一个应该已经上飞机飞加拿大的人!
“怎么是你!”她的声音好低哑。
他伸手轻抚她为的面孔,眼底是不掩饰的怜惜。
“你不是出国了?”她别开脸,躲开他烫人的手指。
“忘记拿一些重要的东西,所以又折回来。”
“护照?”他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人吗?
“不,比护照更重要。”他勾住她柳腰,将她半抱起来。
“你做什么!”她讶异地叫出来。
“拿我忘了拿的贵重物品。看不出来吗?”他笑。已稳稳地抱住她往楼下走。口气那么理所当然。
朱月幽怒叫:“我不是你的东西!放开我!”
“放开你,然后让你一个人躲起来哭,顺带增添我的罪状,将我打入万劫不复?不,别想我会这么继续放任你,用这三天来乘法我八年来的遗忘已经太足够了。现在,我们一家团圆。”
“你说了算吗?我没准备这么快原谅你!劳你代我决定原谅的时间表。”她气得槌他肩。
房令玺任由她去施暴,吃苦当吃补地刻苦耐劳。
“你可以用未来的五十年慢慢去准备各种原谅我的心情,为了不浪费时间,我们就顺便结结婚、养养孩子,过过幸福快乐的生活吧!”
“诬赖!”她骂。
但他不应。
“混蛋!”她又骂。
这回他微抬一边眉毛。
“我不要你!”她挫败地大叫。
他终于有所动作,将她给放下来,因为已经到了楼下。
“你要的,你只是生气自己竟然还要而已。”他叹气:“别生自己的气,光是气我就已经耗尽你全部的力气了,若连自己也气,你日子还要过下去吗?”她的心事他知道,从遇到她至今总是明的暗的吃排头,直到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并辛苦了这么多年,一切也就能够理解了。
“为什么你要来?你的身边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你一个人已经过得很好了,不像我”不像她,这样的思念欲狂,这样的无法自力”我不要你可怜我!”
“可怜?”他不可思议地叹口气。”告诉我,当年我是不是追你追得很辛苦?”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朱月幽摇头,她当年很轻易地被他追走。只因想要有家人,想要有人疼,而这个男人这么深深地震动她芳心,嫁给他,就想嫁给一个美梦,她与他从此了家,以为一辈子都会活在美梦里。
“月幽。我知道你觉得不公平,觉得我不劳而获,予取予求。相较与你的辛苦,我是幸运没错,但是我这八年来不会比你好过多少,记忆是一片空白,只能活在别人替我架设的身世里,相信自己是他们杜撰的那个人。幸运的是父亲真心对待我这个半路认来的儿子,可是又因为这恩情,我必须放弃我自己真正的那个身份,只因不想令老人家伤心,担忧着随时会失去我。但是我不好过呀!我对任何女人都没兴趣,这辈子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想起所忘的一切,因为那片记忆里有欢欢的母亲,她可能是我深爱的女人。”他望着她。”你有明确的面孔与姓名可以思念,但是我没有,我只能猜测,不停地猜测是不是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女人让我深爱着?她活着吗?她过得好吗?曾不曾因为想念我与欢欢而哭泣?她还在找我吗?还是已另觅归宿?这些问题常常萦系在心中,让我不想、不愿意去接受其它女人的感情。”她怔怔地看他,从未想过坚强稳重如他,心中竟也有这么多的不确定。这些都是她没想过的,一个失忆的男人还会去想那么多吗?会去牵挂着一张空白的女性面孔吗?
他不是会说谎的人,那么,这是真的了?
“如果我与欢欢是你的伤痛,那你则是我的桎桔,让我这辈子再也无法把爱情给出去而我,甘之如饴。”他放开她,退后一步,静待她的决定。
投入他怀抱,对爱情投降,双方和解;或者离开他,让他无止境追求下去,延续着折磨。他这次让她选择,并且奉陪。
她知道他的意思,但这只是假民主罢了,这人永远不会放手的!
可恶,无赖!
很生气呀,但是心中那沉郁多年的块垒,似乎化掉了,他张大的怀抱突然变得诱人不已。她的呀!这怀抱从来就只是她的呀!就算荒废许久,依然是属于她的城池,为什么不收回?
身随心动,她迎向他的笑容、他的怀抱,回到了她的家!
她又有家了啊!
“我的以及回来了。”他紧拥住她,叹息里有深深的满足。
她在他怀中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的爱情也回来了。
这样,也就够了。
他把她当作是全部的记忆,够她填平所有委屈了。
“走了。”他轻吻她。
“去哪?啊!你不是要出国!”猛地想起,忽地又感伤起来。
房令玺摇头,抚去她紧缩的眉头。
“是他们要出国,爸爸与欢欢。我怎么可能去别的地方呢?既然你在这里。“
“你存心要若哭我。可恶!”她哽咽叫道。
他接住她拳头,搂她往路边的车子走去,笑道:“今年,我们一起过年。以后都不许缺席。”她坐入车内,看到车上一张欢欢与他的合照,轻道:“没有欢欢。”
“明年会有的,还有爸爸。今年就让我自私一点完全拥有你。”她笑,同时又想哭。望入他黑的深眸,也见到相同的感动。
她,又有家人了。
他,则找回了遗失的那颗心。